第 6 章 我的第一双回力鞋
世界银装素裹,下过雪后,天气比较寒冷,好在我们西面北面都是龙门大山,挡住了可怕的西北风,我们就像它的孩子,得到了它的庇护。
虽然路难走,亲戚朋友还是陆陆续续都来了,由于男女双方都有亲戚朋友,所以比造房子办的上梁酒阵势要大,接来的桌子就有十多张,屋里屋外都已经摆满。
偶尔有人喊我的小名:“喂,小奶娃。”我也只是害羞地笑笑,不知道怎么回应,因为压根儿就不认识。
时间很快,转眼就要到12点了,听见有人还在议论新娘子什么时候到时,突然有人大喊:“来了来了,新娘子来了……”
听闻新娘子来了,亲戚朋友马上朝进来的那条小路望去。远远看见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朝我家走来,肩挑背扛,两人一组抬着嫁妆。走在最前面的是大哥,推着新买的“凤凰牌”加重自行车,后座上的新娘子一身红装显得格外艳丽。队伍后面有肩挑新被褥的,有抬衣柜的,有抬梳妆镜的,还有新式的高低床(这个年代出现一款流行的高低床,床头靠背高出床板五六十公分,靠背没有多余的花样,是长方形的,与老式床的复杂工艺大为不同,它代表社会进入到一个崭新的时代)等。接亲的队伍有说有笑,嘴里很多还叼着香烟。
很快队伍就来到大院口子上,大姑爷二姑爷点燃早已准备好的鞭炮,“噼里啪啦”响起,人群开始闹腾起来。此刻所有兴高采烈,情绪高涨。
我们家乡新娘结婚时,已经不需要再盖头巾,一眼就能看清新娘的长相。谢姐把平常的长发已经盘起,还插上了红色的的头花,一件红色小棉袄外,套了件红色的小翻领外套,胸前还戴了胸花,看起来很喜庆。但奇怪的是谢姐脸上没有什么笑容,大家也感到奇怪,有人还在议论:“这新娘子有什么委屈吗?再怎么样场面上也不能使脸色呀!”
当大哥拉着谢姐要跨进大门的时候,谢姐怎么样都不愿意进,让人很奇怪。难道这不是她想要的家?不是她最中意的男人?不是她要的婚姻?还是她要后悔?所有人都在猜测是什么原因,七嘴八舌开始议论起来,弄的我们全家人也很尴尬。
后来我也是听人说才知道,因为当天有些环节按照旧习俗应该给红包,但是我们家坚持新事新办,所以谢姐和娘家人都很不高兴,在婚礼上还争吵了很久,双方差点动手打人,还好在场的亲戚朋友都一个劲的拉住了。
也好在双方都没有意气用事取消婚礼,而是在众人的劝说下把婚礼进行完了,只是双方都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大哥谢姐是相爱的,但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矛盾我小时候并不理解。其实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过思考,好日子是要靠两个人努力才会得来的,而不是在都没有实力的情况下,去要求对方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即使相互伤害也换不回一夜暴富,反而伤了感情,忽略了爱和远方的风景。
后来我还听说成为大嫂的谢姐和她娘家人,遇见刘孃这个媒婆,还会无理取闹数落一番,怪她当时没有好好跟双方沟通,要不然就不会走进这个家庭,也不会耽误了谢姐的一生。
可能我大哥对谢姐有真爱吧,一次次忍受着谢姐越来越坏的脾气,包容着她的无理取闹。但事情总是有度的,超越了大哥的忍耐范围,也会暴揍一顿,大嫂一个女人家当然干不过一个男人,就会哭丧着要回娘家,刚开始大哥还会劝阻她,但经常这样,大哥也是心力憔悴,懒得去理会了,久而久之她也不会去娘家了,但是找茬的毛病一直不改,好像来到这个家就是为了吵架来的,让人不得安宁。
大哥大嫂也就这样吵吵闹闹过了一辈子,只是他们的情绪也会波及到我们这个大家庭,每个人的脸上很难再看见毫无顾忌的笑容,就连一向爱讲大道理,铁面无私的父亲也束手无策。也是因为家庭的不和谐,总是吵吵闹闹,后来三姐经人介绍,选择了远嫁,去了千里之外的浙江,估计也是想眼不见心不烦吧。
我年龄小,没有想太多,在这个家里,我除了要用心思面对父亲外,基本上属于没心没肺的存在。我的一门心思都在学校,把老师交代的事情认认真真做完,拖着时间才回到家里,再来讨好父亲。
大哥的婚姻风波结束,即使缺乏了生活的情趣,日子还得往前走。
过完年,我又回到学校,开始完成三年级下半学期的学业。
春天的阳光照着大地,给万物带来了生机。太阳开始从地球南赤道线向北方移动,四五月的天气,人们开始脱去外套,棉袄,穿上长袖单衣或者衬衫。田间地头都是农民忙碌的身影,一年的春耕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
好不容易家里的秧田插完秧,上了岸,而我,却要为即将到来的六一儿童节发愁。
我读书没有什么衣服鞋子穿,很多时候穿的是四哥不能穿的,或则别人给的。年景好会的话,在春节前做一套小孩版的中山装,黄胶鞋,都是穿到实在不能再穿了,再又到百货商店去买。这一年我死皮赖脸要求母亲给我买一双白色帆布鞋。
白色帆布鞋我记得有“回力” 牌,还有其它的杂牌,这种鞋一般是读书的学生或者搞运动的人穿的,所以通常都叫运动鞋。如果谁要是穿上这白色的运动鞋,那在同学之中肯定是很显眼的,能得意好长一段时间。
母亲经不住我软磨硬泡,过年时给我买了一双旧运动鞋,虽然是别人穿过的,我也特别珍惜,很多时候舍不得穿,不上学的时候我就找烂得旧鞋穿,天气热了我就光着脚,免得浪费鞋子。
小孩子都爱闹腾,蹦蹦跳跳特别费鞋,破个洞,拉个口子是很正常的。鞋帮一圈也都起了毛须,整个鞋子不像新鞋那样洁白,已经有点发黄。就这样一双鞋,是我一段时间的荣光,我随时让它保持干净,在学校有大型活动时我还会给它做加工美容。人是越缺什么越在意什么,再加上自尊心作崇,认为自己是班长,就必须起到带头的作用,不能邋里邋遢。
再过几天就是六一儿童节了,这两天连续的阴雨天气,让我不能穿我原来的破布鞋,气温不高也不能穿去年的凉鞋,只有把那双心爱的运动鞋拿出来穿。
眼看六一逼近,鞋已经很久没有洗过了,粘满了泥土,白色的鞋面都快被覆盖完了。六一有大型活动,又没有鞋子换,总不能要求本不富裕的家里再买一双吧,即使要求了也是没有用的,在大人眼里,什么活动不活动的,人活着才是最真实的。
六一,学校要表演节目,我作为班长,肯定是要参加的,但是这双鞋怎么见人呢?如果洗了,我要么光脚,要么穿凉鞋。但是学校还没有人开始穿凉鞋,光脚倒是也有,但都认为那是很穷的家庭,穿不起鞋,我作为一个班长,总不能让别人说三道四的吧我是天天为此事忧心忡忡,不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六一国际儿童节,是个大型节日,解放战争以后在我们国家是很受重视的,意味着国家很重视儿童的教育和身心健康。这个节日也是我们小孩子翘首以盼的,因为这天可以穿漂亮的衣服、鞋子。很多同学会在老师的带领下编排舞蹈,在六一当天给大家表演。虽然服装不是很统一,但个个都保持干净整洁。
我们班排练了一个合唱节目,我是领唱,这鞋和服装要是不整洁,肯定是要被扣分的,这是我焦虑的原因之一。
衣服我有一件白色的旧衬衫,也是人家给我的旧衣服,平常也是不怎么穿,当然就是干净的。
在这个年代,白色运动鞋还可以保养,泛黄的鞋面可以到百货商店买一种鞋粉,擦在鞋子上就会变白,看起来给人的感觉很新,这种粉跟石灰粉差不多,但比石灰粉更白。
但是我没有钱,买是不可能的,于是我就想办法去修房造屋的工地上找石灰,人家看我拿的也不多,还是个小孩,也就没阻拦我。
五月三十日,虽然没有下雨,但天色依然阴沉,思考了很多天,为了追求干净的效果,一大早我狠下心把鞋子洗了,只祈求太阳能出来,这两天的时间它能晒干,那六一就可以漂漂亮亮的去参加活动了。
但事与愿违,这一天都没有出太阳,三十一号一大早出门看,这天色也没有要晴的意思,我心里开始着急,想想六一总不能穿双湿哒哒的鞋吧?
在遇到事情时,人的脑子是在不停转,马上就想到拿到灶膛里烘烤。早上要煮早饭和猪食,我正好烧火,鞋子就可以放在灶门前烘干。
煮猪食的灶里烧的煤炭,头天火用湿煤盖住的,灶门也紧闭,这样,煤炭火一晚上也不会熄灭。早上只要打开灶门,用火钳捣两下,火势就会均匀地燃烧起来,不像稻草麦草火,忽大忽小。
我心比较急,感觉在灶门前烤了很久都没有烤干,情急之下,我拿起火钳,夹起鞋子就往灶膛里放,想快速烘烤干。但没有掌握好距离和时间,也不知道灶膛的温度很高,没一会儿就闻到烧焦的橡胶味。我赶忙拿出来一看,鞋底边缘有的橡胶都开始融化了,鞋带差点还燃了起来,赶紧用手拍了拍。
我仔细一看,整个鞋面由于温度过高,都变得焦黄了,鞋带松散的头子已经烧黑,真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下该怎么办?越来越难看了。我拿着鞋,心里七上八下难受无比,紧缩着眉头,眼睛看着焦黄的鞋和烧黑的鞋带,脑袋不停的开始翻转,想要快速找到解决的办法。
想来想去也没有办法,再看看另外一只鞋,颜色完全不一样,不管怎么样,总得颜色一样吧?没办法,心一横,咬牙又把另外一只鞋也放进灶膛里烘烤。有前车之鉴,我放在了灶门口,还时不时拿出来与另一只鞋做对比,最后在一阵谨慎操作后,两只鞋的颜色好不容易接近了,就不敢再烤了。但鞋底依然很润,没有干透,只有看白天会不会阴干了。
我拿着鞋子去了后屋屋檐下,拿来石灰粉,用板刷一点一点涂刷在鞋面上,最后一看,总算白了许多,心里 很是满意。但是那根烧焦的鞋带头,没有什么办法让它完好如初,剪掉吧又短了,不管它吧,跟整个白色运动鞋极不协调,很是别扭,这样穿出去人家肯定知道我是烤干的,一猜就知道我家里穷,只有一双鞋,那得多尴尬呀?
我虽然年少,但是知道什么是面子,一般我会极力掩饰自己的家境和在家中的地位,不想别人瞧不起我和我的家庭,怕别人以此还伤害我的自尊和我尚未发育成熟的骨气。
在困难年代有解决困难的办法,其实鞋带在小杂货铺是有的卖的,商家把大环境下的商业研究的很仔细,只要有钱就可以解决这样的小问题,但关键是我没有钱,还真的想把鞋带换了,怎么办?
在学校一上午我都在想这个问题,都没有心思学习,目无表情,有的同学还问我怎么了?中午放学我慢吞吞地走回家中,看见父亲在整理旧书旧报纸,还有些捡来的废铁。
我怯生生从父亲身边走过,刚放下书包就听见父亲在喊:“喂,小奶娃。”
“嗯。”我马上回应道,又立刻走到父亲面前,双手垂下站着,等他吩咐。
父亲看了看我,恨不得踹我两脚,他弄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怕他,越是怕,他越感觉到我懦弱,我在他面前就是个不成器的孩子,厉声对我说道:“把废纸烂铁拿到收购站卖了,回来的时候在巷子门口小店给我买两根‘雪竹’烟回来。”
那时候父亲买烟经常不是一包一包的买,而是几支几支的买,我也能体会到家中在大哥的婚姻后真的没什么钱了。
我拿来小背篓,把废品装了进去,还好不多分量也不重,我背上他就快步走向收购站,生怕他在背后给我一脚。
当我卖完废品,拿着不到一元的散钱时,内心起了波澜。看着手中的钱,想着六一要用的鞋,太想抽出一点钱来去买两根鞋带,但是又不能让父亲知道,怎么办呢?我边走边在想这个问题。
在节衣少食的年代,除了生活必需品外,父母不会同意其它的额外支出的,那叫浪费,不是解决温饱问题的想法都是奢侈的想法。
我一脸惆怅地坐在街道旁无人的角落,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最后任何办法也没有想到,想想暴躁的父亲,我还是心生胆怯,不敢抽出一点钱来直接把鞋带买了。
我路过杂货铺时,特意停留下来,问了问鞋带的价格,虽然告诉我只需要一毛钱,我还是没有胆量把它买下。又路过卖香烟的小店,我还心神不宁郁郁寡欢站在柜台前的门槛上,最后是老板娘开口问我买什么,我才想起父亲说,要买几支香烟回去。
小店老板娘对我很熟悉,我是经常在她家打酱油和醋,家里用的调料基本上都是在她家买的,店老板姓王,好像跟我家还有点亲戚关系,只是没怎么来往。老板娘笑嘻嘻地对我问道:“那你老汉儿说莫得,买啥子香烟?”
她这一问,我还真忘了出门时父亲交代买什么烟了,于是我仔细回忆,眼睛看着他们的烟架,在大脑中搜寻关于香烟的关键词,好不容易才想起是“雪竹”香烟。
老板娘从香烟架上拿下一整包“雪竹”烟,拆掉封口,然后再问道:“你老汉儿要几根?”
我想了想:“买个四根吧。”
老板娘抽出四支没有过滤嘴的“雪竹”烟递给我,我付完钱,拿着烟就往家里走。
当我走在离家不远的小巷子里时,脑子里有又在翻腾鞋带的问题,觉得鞋带不换不行,这样同学和老师会笑话我的,此刻钱在手里,如果不拿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于是我心一横,打算赌一把,赌父亲不会查看钱,赌父亲不知道我卖了多少。我拿出一毛钱放在上衣口袋里,然后故作镇定往家走去,其实我的心在抽出钱的那一刻已经跳到嗓子眼,害怕极了。
父亲坐在大门前的小板凳上,手里拿着本算卦的旧书在翻看。我看见他用余光瞟了一下我,然后低头,眼神透过廉价的老花镜上沿向我扫来,冷冷问道:“回来啦?”
我极力地表现的若无其事的样子,从另一只上衣口袋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钱和四支香烟,并双手递给父亲,然后假装不慌不忙走进堂屋,此刻我的心极具害怕,怕他马上拉住我,然后……
“给老子站到。”
人是怕什么来什么,我刚在堂屋放下背篓,背后就传来父亲凶狠的声音,这吼人的声音顿时让我周围的空气凝固,让人窒息,感觉将要大祸临头。
父亲冷冷问道:“你,给老子过来。”
我磨磨蹭蹭走到父亲跟前,父亲指着我鼻子问道:“七八斤铁,十来斤纸和书,你就给老子拿回来这么点点钱?钱弄到哪里去了?”
我假装满脸委屈,两只手此刻在他的面前放在了裤子口袋里,然后战战兢兢地说:“我,我卖完了就,就直接去买烟了,然后就回来了,剩下,剩下的就这么多,我也没有问多少一斤,人家给我多少,我,我拿多少,我也没有数过,到底有多少钱我也不晓得啊。”
我灵机一动把手在父亲面前放进裤兜,其实是有原因的,我赌他怀疑我拿钱了,他看见我把手伸进裤兜,我想他应该会怀疑我在掩饰什么,肯定回搜我捂住的裤子口袋,而不是毫不遮掩的上衣口袋。我此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突然脑子里闪出这样一个想法,真的是咬牙赌一把,输了就输了,认命了。
“把手给老子拿出来了。”
果不其然在我预料之中,我把手拿出来还摊给他看。在他搜我裤兜那一刻,悬着的心终于有底了。同时我一只手迅速伸进上衣口袋,把卷着的一毛钱夹在大拇指和食指之间,然后高高举起,就像下人被地主老财搜身一样。
父亲搜完我裤兜又搜我上衣口袋,什么也没搜到,定眼看了看我,想要从我眼神中找到答案。我满脸的委屈,慢慢把手放下,装的很无辜的样子。
父亲也是满脸不解,开始来回踱步。
就在他视线离开我的一刹那,我迅速把一毛钱放回到裤兜,然后双手垂下假装握紧拳头。
等父亲再回来,从上而下打量我时,发现我握着拳头,好像发现了我的秘密一样,冷笑道:“哼,来,把手给老子打开。”
我假装紧张,其实心里得意洋洋,知道父亲终于上当。我慢慢的摊开手掌,等父亲看,父亲看见我一干二净的手掌,好像有些失望,又有些不甘心,但是搜也搜了,确实也没有,他也不好再搜了,摇摇头回到门前又坐在小凳子上。
我最后躲过一劫,为我在短时间的急中生智暗自得意了很久。我也不知道是那收废品的真的坑了我,还是父亲真的知道我卖了多少钱,为什么我贪污一毛钱都会被搜身呢?人若品行端正,只要做一件亏心事,心里都七上八下怦怦直跳,感觉就是会被人逮住一样。
看来父亲是很生气,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后说道:“你瓜娃子,那么多东西,你都不问下吗?至少要卖两元多,你才给老子卖这么点,你是不是瓜?书我看是白读了,还是莫去学校了。”
听父亲这么一说,我鼻子一酸,眼泪瞬间涌出眼眶。读书对于我来说已经是人生的一件大事,在学校,老师也给我讲了很多关于未来的事,如果不读书我不知道人生还有什么意义。父亲一句满不在意的话,我当真了,感觉刹那间切断了我的人生。
我正伤心难过,抽泣不止时,父亲突然站起来对着我屁股就是一脚,嘴里骂骂咧咧道:“老子咋养了你这么个东西,给老子滚。”
我踉踉跄跄往前几步,差点摔倒在地,我稳了稳后,抹着泪水进了灶房。母亲和三姐在做午饭,我也没有说什么,独自一人就朝屋后走去,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小声抽泣。虽然鞋带的事解决了,但更大的事情又摊上,心里只想:“但愿父亲说的是假的,可能只是吓唬吓唬我。”
吃过中午饭,家里人都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午休,没有人管我。我虽然心里很难受,眼睛盯着自己的书包,顿时产生了强烈的抗拒,心想:“叫我不去我就不去啦?我偏要去。”于是拿起书包,猫手猫脚从后门溜了出去。
我傍晚回到家,父亲却没有再说什么,我悬着的心才终于有了踏实的感觉。
多日阴雨昏沉的天空,六一这天终于放晴了,一大早就升起了暖洋洋的太阳,看着田野里绿油油的秧苗,远处山上绿意盎然,郁郁葱葱,我脸上露出了微笑,好像这以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有种轻松的感觉。
一大早我换上了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裤子,和打理好的白色运动鞋,虽然都不是新的,但是都干干净净,看起来也蛮有朝气和精神。吃过早饭我飞快向学校跑去,一上路哼着歌儿,蹦蹦跳跳,想想即将见到的同学和老师,往日的不快乐早已烟飞云散。
陆陆续续同学们都来到了学校,今天不上课,只搞庆祝活动,都显得很开心,脸上一个比一个笑的灿烂。
很多女孩子都穿的花枝招展,看起来比平时漂亮许多,一看就是家庭条件比较好。也有很多跟我一样穿着白色的衬衫,有的已经泛黄,有的一看就是新买的。但也有不少人依旧穿着泛白的蓝布衣服,可能家里实在买不起也借不到白色衣服。想想其实我也是幸运,还能跟大多数人一样,有套像样的衣服和裤子,鞋子经过处理也很好看。
这个年代就是这样的,穷苦人家依然在为一日三餐发愁,有的家庭真的学费都交不起,说尽了好话,拖了又拖,一学期读完了,有的学费还没交上。
学校其实没有严格的指令,要求穿统一的服装,只是要求干净整洁,参加节目表演的尽量做到服装统一,统一不了就颜色尽量统一,颜色统一不了的,最低要求是要干净,看起来不邋遢。
上午,我们列队后,在校鼓乐队的带领下,喊着口号纷纷入场。
我担任班级领队,走在全班最前面,昂首阔步精神抖擞,小小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这一刻,我感觉人生是美好的,是有意义的。
入场后,开始奏国歌,升国旗。然后就是新加入少先队员的宣誓仪式,再佩戴鲜艳的红领巾。之后就按照节目表展开表演。
我们班有合唱节目,合唱《红星闪闪》,我是领唱,有一点点紧张,但整个人很开心。
其它班级有舞蹈,独唱,朗诵等。没有音响,没有绚丽的舞台,呙老师的钢琴和乐队是学校制造气氛的两样宝贝,虽然看起来显得单调,但没见过世面的我们已经高兴坏了,觉得六一儿童节就是天底下最美好的节日。
节目表演完后,就开始丰富多彩的游园活动,有猜谜语,拔河,跳皮筋,比赛做算术题等,如果赢得比赛就有小礼品奖励,有糖果、铅笔、橡皮擦等,场面热火朝天。
快到中午,学校喇叭响起:“注意!注意!各年级学生注意啦!中午吃过中午饭,休息好,一点半在学校操场集合,下午学校组织观看电影《血染的风采》,请相互转告,准时集合。再播报一遍……
有的同学路过电影院看见过宣传海报,说是战争题材的电影,很精彩,都欢天喜地,满怀期待。
这个年代虽然贫瘠,但都很单纯,没有攀比,没有太多的忧愁,无论家境条件相差多少,都能玩到一块儿去,没有谁瞧不起谁,过个六一就能高兴好几天。
但多年以后,一到六一,我自然会想起关于白色运动鞋的事,自己也会笑自己,不理解当时的自己,为什么那么机灵和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