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静观其变
萧景辰端坐在床边，面容冷峻，眼底一片浓郁的绯色。
床上的女子总算退了烧，半梦半醒间神色紧张，嘴里不断发出重复的呓语：“小朵……别怕……我在……别怕……”
一滴滚烫的泪自绯色的眸中掉落，落在女子洁白修长的手指上。
低哑轻绵的嗓音穿透她亦真亦幻的梦境：“阿俊……”
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这声陌生而熟悉的呼唤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入目便是男人布满泪痕的受伤脸庞。
艰难地抬起一只手，用冰凉的指尖轻触对方的伤处。
萧景辰很自觉地低头靠近。
女人吐气如兰，小心翼翼地边吹边哄：“呼呼痛痛飞走了……猫疼狗疼，我家小朵不疼……”
从前，林朵有个头疼肚子疼，于俊都是这么哄的。
她既心疼又愧疚：“小朵，都怪我没用，没有能力保护你……”
萧景辰听了这话，眼框发酸，突然暴怒。
“蠢女人！我不用你保护！”
“你想死也不挑个好日子！被那个混蛋踹死值得吗？！”
“以后再敢自作主张，我一定休了你！”
骂着骂着他忽然就哭了，戚晓岚挣扎着要起来安慰他。
“你还敢作妖！”他反手将其摁了下去。
“好好躺着，不许乱动！”又抹了一把眼泪，起身朝门口走去。
至门坎处他稍停脚步，声音哽咽：“阿俊，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一个人怎么撑下去。”
戚晓岚侧过脸，迎着他怜爱的目光，嘴角微扬：“嗯，知道了。”
萧景辰已被软禁二十来天了，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个给他求情的，就只有萧景睿每日跪在那荣庆殿外为他哥哭诉。
昊帝有些坐不住了：“外边有什么动静没？”
“暂时还没有！”黎良远回禀。
看来萧景辰真的没有结交朋党，也未招什么幕僚，他当真消极淡泊如斯了么？这样说来，他就更不可能勾结叛党谋逆了，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昊帝的一颗心七上八下，他当然希望此次的事与萧景辰无关，但又隐约期待着他这位嫡子展现出一点“狼性”。
堂堂亲王，被臣子如此折辱居然也不出手反抗，昊帝有些痛惜，他深知萧景辰原本不是这样的，也许当真是自己毁了这个儿子吧？
“唉！生子如猪猡！痛哉！”他重重地捶了一下龙案。
洛凡四处奔走，把萧景辰的话告知众人，因此平西侯府和上官府并未出面，其他朝臣有想为靖王进言的，也被他们旁敲侧击拦了下来。
萧景辰被禁足在府中，反而乐得逍遥自在，与妻妾们吟诗作对、喝酒赏花，一点也不见焦灼之态。
靖王府每日欢声笑语，惹得官兵和百姓纷纷侧目--这位靖王殿下当真是无可救药了。
上官倩急得团团转：“爹，表哥一直被关着，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
“倩儿莫急，我料定皇上不日便会放他出来。”
“可是他还没有洗脱罪名，如何能被放出来？”
“你以为仅凭一封来路不明的信，皇上就真的判定是你表哥所为？非也！这只不过是个幌子，皇上暗地里一定还安排了另一帮人马，在调查此事。”
姜还是老的辣，诚如上官杰所言，昊帝的确派人在暗中调查此事，负责人便是吕怀谷。
“怀谷，查得怎么样了？”
“岭南王唯一的儿子月前就已病重，正焦头烂额，四处寻医问药，我想他现在没有心思干其他事。”
“所以，那个俘虏在撒谎？也就是说，这封信是伪造的。”
“臣不敢妄言，毕竟没有铁证！”
“铁证？哼！真要论起来，那些拿来栽赃老五的东西，也算不得铁证。”
昊帝面色阴沉：“好个一箭双雕！有人想弑君，顺带还想除掉朕的嫡长子，你说这个人是谁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总是有巨大的回报，才敢冒这天大的风险！至于何人所为，臣实在不知！”
昊帝沉吟不语，内侍报说萧景毅来了，吕怀谷便退下了。
这萧景毅在众皇子中排行第十，因年岁尚小，还并未另外开府赐封号，仍旧养在宫中。
昊帝心不在焉的问了一遍他的功课，萧景毅很是聪明，对答如流，一双小鹿似的眼睛却不住地观察着父皇的脸色。
“你鬼鬼祟祟地盯着朕做什么？”
“儿臣看父皇似乎不开心。”男童特有的轻绵嗓音甚是悦耳。
“那你说说看，父皇为什么不开心？”昊帝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幼子。
“父皇舐犊情深，想必疼爱儿臣之心，与疼爱其他哥哥们是一样的！现在五哥犯了错，父皇自然忧心不已。”
昊帝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你还只是儿，不是臣！你居然敢提你五哥，就不怕触怒朕？你没看你七哥见天跪在殿门外求情，朕何时理会过他！”
“儿臣……不……孩儿，孩儿不知道，就是觉得父皇和五哥都是顾念亲情的人，都很疼我，孩儿不想看到你们不开心。”
昊帝朝他招手，他歪着小脑袋懵了一会，就小跑到龙阶之上。
“人人都说朕狠辣，唯有朕的小老十觉得朕是个慈父。你告诉父皇是谁教你说这些的？”昊帝搂过小儿子，让他坐自己身边。
萧景毅小小的脸蛋上写满大大的疑惑：“老太妃叮嘱孩儿不要插足五哥的事，可是除了七哥，没有一个人替五哥求情，孩儿觉得五哥很可怜，故此才向父皇提及。”
昊帝心中动容，这么小的孩子，哪里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正因如此，反而少了大人的那份功利心，更显赤诚可贵。
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父皇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得知老七和老十都为萧景辰求了情，萧景琰这个做哥哥的也不宜再袖手旁观，只好装模作样地也来为弟弟求情。
昊帝讥诮道：“你倒是会顺坡下驴，老十不开口，想必你今天也不会来！”
停了一会，他又特意问了一句：“此案疑点颇多，一时半会儿也难以侦破，朕打算先放了老五，你觉得如何？”
萧景琰心里开始惶惶不安，面上却装傻充愣：“儿臣没有什么看法，父皇英明，父皇做主就好！”
昊帝点点头：“行了，跪安吧。”
次日，天牢来报，说那送信的俘虏已畏罪自尽，昊帝冷哼一声，并未多言。
被封一个月的靖王府终于解禁，昊帝召萧景辰及其家眷晋见。
闲话懒叙，他只对萧景辰道：“朕选择相信你，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萧景辰心中凄然：若真的相信我，就不会这么做了！如今没有证据，顶多算是不冤屈我罢了，哪里谈得上信任二字！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昊帝目光如炬地盯了他一会，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戚氏何在？”
戚晓岚一听，忙向前躬身道：“奴婢在。”
“听说你为靖王挡了锦衣卫的例行拷问，可有此事？”
“是。”
“此举虽有不妥，但你一个弱女子，也算是忠心护主，勇气可嘉！”
还好是表扬自己，戚晓岚松了一口气，把头抬起来一点。
昊帝以前从未仔细看过她，此时一端详，却感讶异。
“戚氏，你家中是否有姊妹？”
这么问定是有原因的，戚晓岚只好如实回答：“有一个小妹，只是失散多年了。”
“大概多大年纪？”
“今年该有十六了。”这也是汴芷晴告诉她的。
昊帝沉默了一会儿，便命人将戚晓维带了上来。
姐妹俩虽已多年未见，但戚晓维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姐姐，戚晓岚当然不认识这个妹妹，只是看这与自己酷似的长相，十有八九是自己的亲妹妹无疑了。
戚晓维心里恨戚晓岚，但面具男告诫过她，千万不能表现出来，所以在戚晓岚还一脸茫然的情况下，戚晓维率先扑了过来。
“姐姐！！！”声泪俱下的呼唤看上去情真意切。
戚晓岚毫无防备，却又没有办法，少不得装作喜极而泣：“妹妹，真的是你吗？”
貌似孪生却心怀异志的姐妹俩热烈相拥，场面很是感人。
昊帝长叹一声：“既如此，晓维，你就回你姐姐身边去吧，算是朕赏你姐妹俩的恩典。”
戚晓维虽不知昊帝是何用意，但她对皇宫并无留恋，且面具男吩咐过要她对付靖王，现在能去靖王府，不正是立功的好机会么！
她朝昊帝磕了个头，软笑道：“多谢陛下恩典，奴婢永志不忘！”
戚晓岚也少不得挨着妹妹一同跪下谢恩。
如此一来，没有了唯一的掣肘，戚晓岚算是完全脱离了面具男的掌控，只是她没有料到自己带回来的是条剧毒无比的美人蛇。
昭华宫，黎贵妃大怒：“你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人家姐妹团聚！皇上怀疑本宫，已经冷落本宫好几天了！”
“娘娘放心，晓维很听我的话，她能入靖王府，实乃天助我也！只怕戚晓岚做梦都想不到，她视若珍宝的亲妹妹恨毒了她！”
“这还不是拜你所赐，你可真够阴损的，利用完人家，还挑拨得人家亲姐妹反目成仇！”
“不敢当，跟娘娘比起来，儿臣这是小巫见大巫了！”
“你猜你父皇若是知道你干的这些勾当，会不会杀了你？”
“贵妃娘娘，现在咱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保全了我也就是保全您自己，你我心里都明白，若非您膝下无子，也不会跟我合作！”
黎贵妃杏目微眯，笑意盈盈：“所以本宫还是要仰仗王爷你，你千万别多心才好。”
“娘娘言重了，能为娘娘效劳，儿臣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