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因为身材高大,白夜一直垂着头看她,此时不动声色用略带警惕的目光在周围绕了一圈又回到她的身上:“算是吧,只是想去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未被发现的证据。不想错过任何蛛丝马迹。而且,白家在轻井泽有一处产业,造好后却再也没人来过。这一次想去看一看。”
她抬头看他一眼,调皮地说了三个字:“公道话……”
白夜清了清嗓子:“诺威尔走的时候,猜你一定会问起他。看来他真的猜对了。你们之间很有默契。”
他说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神里闪过一丝悲伤的情绪。颜舞觉得奇怪,想要再问,但又察觉了他对此地人和物的警觉,便将问话生生地咽了下去。
不知为何,她总是对这个女孩子充满歉意,就好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坏事。
林之孝点点头:“没什么好惊讶的,如果你见过白雨,就知道她被哥哥宠的有多么任性和自我。”
“我还有事,。”林之孝对着他们二人点头,先一步离开。
林之孝对她的答案也表现出了惊讶,他扬扬眉:“是昨天。那么盛大的游园会,有一半是为他举办的。只不过他一向不喜欢庆祝这些东西,所以主家将这个生日宴办的很隐晦罢了。”
太阳升起来,庭院里的阳光大盛,落在人的身上更显得暖意融融。颜舞没有躲,甚至没有闭上眼睛,她执意同他旖旎的瞳色对视,至此一刻似乎目光之间的纠缠与眷恋更胜于肢体的表达。慢慢的,他停止了动作,两个人相视竟然同时笑起来。最后他的吻擦过她的耳朵,双手抱住她在自己怀中,用尽全力的似乎想要把她嵌入自己。
颜舞出于礼貌,目送他离开。却发现腰间的手紧了紧,回头看白夜,正撞向他墨黑的眼神。
“怎么?”颜舞觉得他好似有话要说,对定他的侧脸。
“没关系。”林之孝说着,用手指扶了一下眼镜,唇边绽开一抹绅士的笑容,“听了那晚我同白夜的谈话后,你现在的态度很正常。我曾经是白雨的未婚夫,不过,”他顿了顿说,“被她抛弃了。”
颜舞想着心事沿着日式的回廊来回散心,有早起的人起来在园中扫地,也有人在重新摆弄枯山水。将白色的枯山水用钉耙一样的工具做出图案,日式的枯山水就是微缩的园林,据她所知最有名的都藏于寺院里。比如京都的龙安寺。只是简单的假山堆叠,用白砂石创造出犹如流水一般的形制,却可以感觉到一种禅意,有着让人心安的力量,颜舞站在旁边观看,渐渐入了神。
是的,人世间黑白与好坏的界限本身就存在着很大程度模糊的地带无法逾越。
颜舞很快明白,“喔”了一下轻声地问他:“白雨的事还没有任何消息吗?”
的确,如果不是听到白夜同他的对话,在颜舞单纯的看来,眉目清秀的林之孝就像是大学里面年轻的讲师或者是教授,身上一点攻击力也无。
“嗯,”白夜应了一声道,“今天要到轻井泽去一下,看一看当时的事发现场。”
“不过,”颜舞锁着眉头道,“他昨天的心情好像是还不错。”
知道她是有意戏弄,白夜曲指弹了她的脑袋,小小惩戒不算是太重。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二人之间做这样的动作已经是相当自然。颜舞不服,直接用脑袋撞向白夜的下巴,他看着她撞上来第一反应并不是躲闪,而是低下头吻上她的额头,接着并不移开,而是顺着她的鼻梁一路吻下去,最后一个吻轻柔地落在唇边。
颜舞早醒,并且习惯早睡洗澡,今天顺带洗了头发,没来得及吹干。她转头看他,因为今天日光强烈,他带了墨镜,很认真地在开车,认真严肃到让人觉得他似乎在驾驶宇宙飞船:“为什么今天你亲自开车。诺威尔呢?”
他竟然毫不犹豫地反问:“不然?”
也许是因为白夜对他的态度,颜舞也会隐隐地对他起了戒备之心。她“嗯”了一声,退后的动作没有能够逃脱林之孝的眼睛。
白夜看她的样子大约是觉得好笑,抬手握了她胸前的一缕头发替她掖在耳后:“待会儿早餐吃的多一些。”
放眼整个园子,对内部的暗潮汹涌知道最少的人就有她一个。林之孝怔了怔,随即又展开一个人畜无害的笑:“看来是我的中文说的不够好。”
“什么话?”
她为了这件事似乎特别惆怅,看着不远处的一点,许久不说话。白夜看着她的侧脸,拦住她腰身的手臂紧了紧。
颜舞讶然看他。
颜舞从来不知道,恋人之间只是一个单纯的拥抱就会有让人灵魂出窍的力量。他放开她时,她有些微微的目眩,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个人?”她正在发呆,就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抬头看,正是那天深夜来访,被白夜看作是不速之客的林之孝。
一个清亮的声音插了进来,林之孝听闻下意识地退开了一步,接着看向东面白夜出现的方向,在一缕晨光中微笑同他打招呼:“白夜。”
“听到这么多日本人说中文,我现在觉得自己的中文说的都不怎么样了。”颜舞幽上一默,希望能够改善最初尴尬的气氛。
他们两个算是陌生人了,站在这里沉默久了略显奇怪。颜舞准备告辞,又听到林之孝说:“你送了什么礼物给白夜?”
“我是说白夜的生日,”林之孝蹙眉反问,“难道你不知道吗?”
也许是心情好,那天颜舞吃了不少,晚上躺在床上许久才睡着,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就醒了。她穿好衣服洗漱就出来溜了一圈,只是很短暂的时间,这个园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悬挂的灯笼和彩旗等装饰也被摘了下来,就好像它们从未被悬挂起。这是个看似没有任何目的的休闲活动,但是颜舞注意到,似乎白夜离开的时候,园子里也看不到几大家族那几个很重要的人。在别人放松时,他们似乎总是在商讨或者争议着什么。虽然白夜一再安慰,她的直觉却有种隐隐的不安。
白夜不答,却掀起唇角。
“哦,”颜舞咽下最后一口才说,“你是让我试吃呢?”
他说话很慢,中文并不是说特别好,但是胜在坦然。颜舞想一想白夜,他对于亲近的人似乎特别的护短,所以林之孝的话也算是有可信度,沉默良久她看着已经逐渐成形的枯山水图案问林之孝:“听你的口音好像不是内地人。”
她笑一笑坦然道:“也许是因为那天晚上你们之间敌对的情绪吧,我一开始还有些怕他。可是他的样子却并不像是个坏人。”
她笑一笑,觉得应该解释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默然了半晌忽然问:“你觉不觉得他的身影有点落寞?”
她还真的是不知道,白夜对于这件事只字未提:“我不知道,他从来没有告诉我。”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问,“他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今天?明天?”
白夜的挑眉先是看了一眼林之孝,尔后走近拦住她的腰身将她微微向后拉,同林之孝拉开距离,才坦然点头:“对。”
“……没什么……”颜舞讪讪地别开眼睛转移话题,“我刚才在想,像是菜菜子那样的美人,实在是不应该被辜负。”
她话音还未落,白夜已经屈指轻轻地蹭她的鼻尖,淡淡地说:“真正的坏人是不会在纸板上写上‘坏人’二字给别人看的。更何况,”白夜蹙了蹙眉头,仿佛有些不情愿的道,“从客观的立场上而言,真正生来就天性泯灭的人很少,大部分的人如果你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来想,他们所做的事情便不觉稀奇。也许我觉得他做了不该做的事,对于他而言又是不得不去选择的决定。”
早餐非常安静地进行,之后白夜嘱咐她只带了简单的换洗衣物便上路了。她很意外这次没有看到诺威尔,川端家宅院的外面停了一辆空车,真的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上了suv。轻井泽被誉为东京的后花园,车子一路开出繁华的都市疾驰在路上。颜舞将车窗降下来一点,风吹过来,扬起了她的发,望着后视镜中不断倒退的景色,好像是将一个沉重的包袱甩在身后,颜舞微微地吁了一口气。
昨天?她昨天应付长谷川菜菜子和江口相介,忙着对付自己心中的那一点点的自卑,根本没有想过那会是白夜的什么大日子。而且他表现的那么寻常,除了总是占她便宜之外真的是……
一句话说的颜舞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一声看向别处:“我没有这个意思。”
白夜象征性地点头,随即掠过林之孝的目光只是看着颜舞懵懂的样子,他微微的蹙眉,发现这个家伙似乎有点不太高兴。
颜舞难得乖顺地点头,又问:“有事?”
“为什么叹气。”白夜说着话又将车窗关上,余光发现她不满的眼神,兀自解释,“这样吹会头痛。”
“没想到你会说这种话……”她低声道。
“哦?”白夜微微扬眉,“你对他的观察似乎超过了别人。”
颜舞讶然的看着林之孝重复:“什么礼物?”
“在说什么?”
“昨天是你的生日。”她看着他用了一句陈述句。
因为她距离枯山水很近,她已经退无可退,差点一脚踩入其中。林之孝伸手扶了她一把,轻笑了一声:“不要怕,我不会吃人。虽然我和白夜之间有一点争执。”
颜舞讶然的看他,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情况下白夜能说出这样的话是十分难得,一定是要有一定心胸的人才能讲出这个话,而不是一味的把对手说成一个无耻的疯子。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没有错,这样的男人值得她的喜欢。看上去冷漠又残酷,其实有点小傲娇,关心身边的人。还有虽然不懂得怎样温柔地对待别人,却愿意学习着去做。而且现在看来成果还算是不错。
他的口气平淡,但是听在她的心里却十分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