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因为没有法律规定要放。”白夜故意板着一张脸回答。
颜舞接过去,目光扫过他左手里的那只长盒里,除了这只丝绒的盒子还有几张泛黄的老照片,很奇怪都是缺了一边的。
白夜满意,将物品递还,她认真地从盒子里取出戒指,示意他伸出左手。
她不解回头去看白夜。只见他走上前来,揽住她的肩头偏头对她说:“这是我妈妈设计的住宅,没有任何空调设施却冬暖夏凉。只可惜工人们按照她的图纸建好了,她却没机会来住。”
四周静谧无声。
“嗯……”颜舞抿唇郑重其事的点头。
也爱着他。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意外,白夜淡淡地解释:“被剪掉或者是烧掉的部分是我的父亲。这是我母亲的遗物,可见她是多么的恨着他。”
并非是她来之前所想象的豪华别墅,而是三个卷形的住宅在眼前次第展开,像是蜗牛背在身上的小小房子,它与周围树林的环境形成了一种对比,同时建筑的色调又与树林远近深浅不同的绿色有着某种形式上的统一,感觉十分新鲜有趣。
白夜偏头看她一眼,发现她是真的想听,于是认真地回答:“只是很想做一些事情罢了,单纯地说‘兴趣’似乎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形容,”他扬起下巴又道,“小时候,我就同野生动物为伴。他们对我而言就像是家人一样。等我长大渐渐知道,每一年,死在盗猎者手上的野生动物有很多。如果你亲眼见过那些画面,就知道他们有多残忍。”
白夜一笑:“也可以这么说。”接着他指了指她左手无名指的戒指,“还记得我跟你说,我的那一只还没找到吗?也许就在这里。”
事实上白夜说话的方式颜舞现在已经非常能够接受了,况且他也并不会真的说出一些伤人的话,后来她才发现,其实大部分的时间都好像是在用某种奇怪的方式同她调情,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理解这么傲娇的恋爱方式。
“我……都习惯了,其实你不用解释的。”她想起之前种种不禁莞尔,“最开始的你还真是不太好相处啊。”
“那种场面如果看过,”她叹了口气,慢慢的说,“应该一辈子都没办法忘记吧。但是象牙的买卖利润巨大想要完全地禁止好像也不可能。”
“这是我外公外婆的定情信物。我母亲是家里的独女,所以传给她。只可惜她带着很美好的祝愿,却没有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白夜说到这里笑一笑,牵住她站起身,颜舞对定他的眼睛,总觉得他似乎在等待什么。良久,她才听他说:“听说订婚双方有义务帮助对方戴上戒指。”
“可是我觉得动物的世界很血腥。”她已经许久没看过动物世界之类的节目,但是小时候对于这个节目的印象还一直存在。野兽之间相互厮杀的场面真实可见,如果直观的去看一定很可怕。
关于他的谜团太多,还好她很耐心,想要一点一点地了解。
“她可能不在了。”白夜的声音并没有太大的波动,由于他带着墨镜,颜舞看不出他现在的神色。但是那句“不在了”的意思,她大概能够了解。
她正说着,就觉得手上温热,白夜开车之余,伸手拍了拍覆上她的手背。她看了看时间,按照计划还有半个小时才能到达轻井泽,她不希望两个人一起沉浸在这种悲伤的气氛中,于是往上坐了坐,深呼吸一口气振奋精神:“让我们来说点别的吧,比如,你的摄影技术是不是很好,我是说基因遗传什么的?”
她沉吟了一下,淡定地说:“你……”
白夜摇摇头,不同意她的观点:“其实动物的世界非常单纯,他们只关注最原始的东西吃饱或者是繁衍,许多大型动物会在渐渐老去之后找一天离开集体,找到一个角落慢慢地死去。它们顺应着这个世界最原始的规律,没有什么太大的野心,不要求更多,更不想要改变大自然。”白夜说到这里顿了顿慢慢的道,“真正贪婪的是人类。得到了一些就想要更多,得到了更多,还想要再多加一些,对于地球一味的索取,不知停止,排挤其它生物生存的空间,甚至为了自身的利益进行毫不留情的屠杀……”
想到白夜母亲的事,她的脸上浮现一种悲伤的表情。白夜发现了,竟然主动安慰她:“富士山每年都会有开山仪式,会有许多登山爱好者来攀登,那一年我母亲也来了,接着就是失踪,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寻找,但是始终无法找到她的人。有人说富士山有着不一样的能量磁场,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她一向是个热衷于野外运动的人,风险一直存在。”
“唔,”颜舞点点头,“丽萨跟我说过津巴布韦的大象投毒事件……”
“那还不是最惨的,”白夜说,“我记得在喀麦隆,我妈妈曾经跟拍过的一个象群,2006年的时候曾经遭到了大规模的屠杀,盗猎者的队伍估计有50人以上,装备精良,组织严密,他们把草原当成了淘金的胜地,尽可能的掠夺。当我们收到消息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大象们几乎是被原地肢解,他们尸体被切割成部分散落在草丛里,因为天气热,尸体迅速的腐烂,发出恶臭,周围徘徊着饥肠辘辘的猎狗和秃鹫,甚至有些小象也没有能够逃脱屠戮的命运,目光所及之处惨不忍睹,那个时候我就对自己说,只要我活着,一定要跟那些人斗争到底,不论是以什么样的方式……”
许久,两人分开,白夜对她道:“这里有一个宝物,帮我找找看。”
他说到这里,竟然有些不忍继续。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现在?”她拖了很长的声音,对着他笑着摇头,“不知道,哈哈。”
此时此刻,脑子里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那个好多明星参加制作的公益广告。还有那句耳熟能详的广告词“没有买卖就没有杀戮”。
话题的开始颜舞并没有想到,她会同他就着这个话题说了这么多。之前在酒庄听丽萨说起他与盗猎者对峙的场景,她只是通过简单的想象觉得那时候的他非常帅气,就像是电影明星,却没有预料到这个男人的帅气不是来自于他的样貌、财势或者是所做的那些她从未想过的事,而是另外一种内在的东西。如今在颜舞的眼里,他的魅力恰恰是来自于他的善良和天性中的悲天悯人的一部分。从不外示,偶然展现,却如此动人。
白夜的语气故作不快,颜舞呆了呆,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她的动作迟缓了一点,拿戒指的速度也慢了些,手还没碰到戒指就被他夺了去:“如果不喜欢……”
这话题分明转移得不够彻底,不过白夜看得出她已经很努力,并不介意地笑一笑,却是答非所问:“如果不是重新回到了英国,我宁愿在非洲的大草原上跟动物们在一起。”
“那你母亲她现在还在做这个工作吗?”颜舞所能想象的摄影师就像是国家地理杂志的那些专业摄影家,况且还是一个女人,一定非常帅气。
怪不得,他在晨光中说起这个产业时,心眼会闪过那样的眼神。虽然能够很理智的看待母亲的失踪,但是想要从心理上完全接受还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吧。颜舞想到这里,心里泛起一阵疼惜,忽然伸手圈住他的腰,将他完全的抱住。白夜的停顿了几秒,很快也伸出手去抱住她。
“喜欢什么?”他仍旧不把东西给她,以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问。
“喜欢喜欢喜欢……”她手中一空,心也惊了一下,一连串说了好几个“喜欢”。再抬眸看他,才发现他恶作剧般的眼神,自己又被骗了。
“现在呢?”他问。
“其实……”她干涩的动了一下喉头,“你不必向我解释这么多的。”
“真的假的,”白夜扬扬手中的那张纸,“找找看就知道了。”
颜舞斜睨了他一眼,也没说话。其实从她的心理角度,这是这些莫名其妙的小孤僻才让她觉得他真的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是很难,”白夜颔首,“但是总要有人去做。值得庆幸的是,盗猎者和反盗猎者之间的关系是此消彼长的。有人杀害也就会有人去保护,现在非洲许多国家的政府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人类向大自然索取了那么多,不能够回报的话那么最低限度地是要给予保护,才能够保证生态的和谐发展。”
“真的?”她记得白夜为她戴戒指的时候曾经说过,自己的那只还没有找到。她以为是他没有买。
她张了张嘴巴,一时语塞。没有想过他向她说出这一切,仅仅是因为这一个简单的理由。
诺威尔说过这样的话让颜舞有些意外,但是想一想,他既然一直随行此番没出现她一定会问,也不算是有什么预言的能力,于是回答:“这是人之常情。”她顿了顿又说,“相反的,不问才奇怪,还有庄严,似乎好久没有见过他了。”她说着眼睛望向窗外,又转过脸来问他,“为什么你开车不放音乐?”
“藏宝图?”颜舞偏头问他。
用这样的方式让对方告白,真亏他想的起来。
说话间轻井泽就到了,车子从大路拐入小道,驶入了一个小树林般的地方停了下来,白夜停好车示意她坐着别动,自己下车去为她开车门。好在白夜临行前提醒她带衣服,颜舞在车里穿上厚厚的外套在他的帮助下下了车。一阵植物的清新味道扑鼻而来。他很自然地牵着她的手走过一条狭窄的小径,十分钟后豁然开朗,一栋设计十分别致的小住宅出现在他们眼前。
他说完,开始认真地研究那张图纸,带着颜舞在房子的周围转了一圈,终于在一株刚刚发芽的紫阳花下小心翼翼地挖出了一个木盒来。颜舞一开始是站着的,看他蹲在地上拿着那个盒子,整张脸都隐在阴影里,暧昧不明。她也缓缓地蹲下去,只见他从木盒里拿出一只很小的丝绒盒子递给她,示意她打开。
颜舞恍然,默默地想,如果没有奋不顾身的爱,就不会有深入骨髓的恨。恨到连那个人留在生活中的最后一点印记都要泯灭。她并没有再往下问,而是垂头打开自己手里的那个丝绒盒子,很快银质的素环就暴露在阳光下,闪着黯哑的光。
她垂下头去:“你的心态比我好,有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还没能够接受母亲去世的事实。也许是因为离得远,所以我总会有种错觉如果我回国,她就会在那里。这也许就是我在法国这么多年没有再回去的原因,因为我觉得如果我不回去,她就好像永远都在那个城市等着我。而我一旦回国这个想象就会完全破灭了。”
“是吗?”他瞥她一眼。
他沉吟了一下,弯起唇角,兀自解释:“我以为你在生气。”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兀自一笑:“算了,不说这个了。”
“不啊,我想听。”颜舞道,“很少听你说这些,我觉得很有趣。我记得丽萨曾经说过,你还是反盗猎组织的一员?是兴趣还是……”
他的手修长漂亮,指甲剪得很短,他本来就白,阳光下更显得干净,毫无瑕疵。其实她国内许多朋友都结婚了,然而她在国外这么多年从未参加婚礼。此刻只是一个寻常的环境,心里却有种挥之不去的神圣感。戒指戴到他无名指根部的那一刻,他忽然俯身吻了吻她的额。
她许久没说话只偏头看着窗外,过了一会儿就听到白夜几乎是自顾自的解释:“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母亲在非洲的草原上拍摄野生动物,那时候的她开着一辆破旧的suv带着我跟白雨到处跑,也许是怕惊扰到野生动物,她从来不放音乐,这一点潜移默化,后来也成为了我的习惯。”
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牛皮纸,上面画着奇怪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