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木雪凝
记得那日,濮非流终是对着雨画微长叹道:
“你恰似那一座藏满珍宝的巨库,可这普天之下,不知何人能够将其开启,武盲与武尊,竟只在那一线之隔啊。”
雨画微接任泽主之事,也便只得作罢。
雨画微忽地忆起一事,遂告知濮非流,昔日他尚为野孩子四处为家之时,有一回在彭蠡泽岸边,有人瞧着已是奄奄一息,似受了极重之伤,那人正向恰巧路过的雨画微讨水,却未料到他的仇敌已然追至,且不分青红皂白朝着雨画微的肚腹之下猛击一掌。
那时雨画微忍着剧痛,如拼命一般冲进彭蠡泽中,继而闭气潜游,方才逃过一劫。
而后雨画微亦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方才醒来,又是何人救了他?只因当他意识恢复之时,天上那月亮已然由圆转缺。若不是雨画微这体魄超乎常人极为强健,怕是早已一命呜呼了。
现今想来,那该是气海之部位,极有可能是那一掌之缘由,致使雨画微再也无法运行真气。雨画微那时年纪尚小,似乎连那人之相貌都瞧不真切,至今亦仍想不透为何会挨此一掌。
濮非流只得另求于自己的生死之交,那洪荒境之医耆——木雪凝。此人每十二年便会至此医治彭蠡泽景,且沿途采集洪荒境所缺之药材,亦会将濮非流预先为其准备之药材带回洪荒境。
未料仔细诊治雨画微之状况后,竟是难倒了木雪凝。毕竟濮非流身为武林顶尖高手,用了多年时光都束手无策,木雪凝又岂能立时破解?
木雪凝于每日诊治彭蠡泽景之后,绝大部份时间总是对着雨画微的经脉苦苦思索,已然几度误了归期,却仍是毫无把握。
木雪凝眼中射出奇异复杂的神色向濮非流道:
“看来唯一的契机乃是以医术之理及天地精华入经脉之道,以自然取代人为,由后天返回先天。”
“此子性喜医道丹方,你帮我准备的药材,连跟随我多年的童子都未注意到的地方,他却能了若指掌。聪明机敏无一不备,实乃我道中人,我当尽全力将所学相传。”
“以五年为期,不论真气是否能够入道,至少我可保证此子会是一名良医。”
“且我已然年迈,十二年后已不复来此,此子的医术将为贵帮最大的依靠,只要不是命毙当场的状况,此子都可望有回生之力。”
濮非流心想在医术方面,木雪凝虽属登峰造极,但更难的是借助天地精华之力才有一丝机会。
而洪荒境正有龙蟠虎踞之山及天地精华所聚,虽说尽人事听天命,但雨画微若赴洪荒境一行,绝胜过在此束手无策,故而只得点头同意。
当雨画微一得知要跟着木雪凝学医时,纵然也舍不得离开待他如子的濮非流。
但想到能够学医,雨画微也是十分开心,至少可以圆了自小的执着。
只因幼时见过瘟疫肆虐村落的惨状,生离死别的场景令他终生难忘,雨画微恻隐伤痛之心曾久久不散,因而行医救人便成为雨画微幼年的一个梦与执着。
上路之后,木雪凝对于雨画微的造就可谓殚心竭虑,在路上只要发现罕见的药草,木雪凝不但会仔细地讲解药理及药性,更会将这种药材与其它药草之间的主从佐使及七情和合推演明白。
而雨画微也十分投入并且乐在其中,碰到重要的草药像是何首乌、夜交藤、板蓝根、三枝九叶草、天麻、夏枯草、白及、金银花、白花蛇舌草、九死还魂草、仙鹤草、藜芦、毒鱼藤、莨菪子、荼蘼花、茯苓、黄精……雨画微往往就像思春的少男对少女苦苦凝眸,常常若有所思,一望就是好半个时辰,总要木雪凝再三催促,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这其中莨菪子果实、荼蘼花种子是木雪凝用来帮病患止痛之用,颇有效,木雪凝也将研制的方法全数相传。
木雪凝惊艳于雨画微对草药的认知好像与生俱来。
雨画微却摇摇头苦笑着说:“我很小就是一个野孩子,当时实在太小,并没有能力捕捉野物,只能常在野地里寻找食物,诸如荇、葵、藜、莪、菽、荠、青菘、绿韭、泽芹、菰白、翠薇、隐蕨、青菱、红菱、杨梅、酸枣、凫茈、苌楚、林檎、荆桃……自小就了若指掌,恐怕也是受环境所迫。”
雨画微跟着木雪凝返回修行之处的路途上,在短短时间里,主要是学习医术和山草药,空闲的时间就学习九州八境各地的方言。
不过到了洪荒境,也只能勉强地沟通,甚至常常要比手画脚一番。毕竟在这里就算只要翻过一个山头,可能都有好几种语言。而这些语言几乎都没有文字,幸亏雨画微有极高的灵觉,要完全知道对方所要表达的意思并不难。
不过因为当地的种族实在太多,单单对于太古雪山及洪荒雪山就有二十多种不同的叫法。雨画微把两座神山称作太古雪山跟洪荒雪山,完全是跟着木雪凝。不过这根本不会构成沟通的妨碍,因为神山就在眼前,只要目光一望,大家都可以心领神会。
木雪凝修行兼行医在太古雪山一带,雨画微心里总把太古雪山叫作日照金山。
当那朝曦之光洞穿天际,映照于太古雪山之巅,那金光璀璨的映像令雨画微慨叹天地之神奇。私心里觉着以日照金山来称呼太古雪山,亦是极为贴切。
在雨画微初次随木雪凝行医至洪荒雪山之下时,有一名少妇人原本就玉体违和,听闻已卧病数年,趁着病体稍好便勉强上路返回夫家,出发不久后病情又急剧恶化转而被迫折返,待木雪凝赶来之时已然回天乏术。
可惜的是木雪凝医术虽精,然而毕竟来得太迟,且既无汤方相辅又缺真气助力,终究功败垂成。
那已然近乎弥留之际的少妇人,期望能够在墓前立石以留言给家人。然而,除非是族内的贵族离世,才能够进行封琢或者立坟。一般的族人只能埋土成墓,不可以堆高作为标记,更不被允许刻石立碑。这位少妇人想要传达给家人的爱,即便是在临终前最为悲切的期盼,也没有族人敢于答应。那渴望完成临终之愿的微弱语调,近乎如锥心之音一般穿透着雨画彻。
唯有在窗扉之外等候木雪凝诊治病人的雨画微,闻声后私下当即应允帮她刻下“大虎、二雨,我永远爱你们”,在埋身之处旁的山壁上。竟然是此生从未谋面的人,让她完成心愿带着微笑离开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