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齐王妃
“外祖母难道不愿意吗?”
江柳心双膝跪在脚踏上,仰脸怯生生望着谢老太太。
谢老太太重重叹了口气,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方才迎上她的目光。
抬手轻抚江柳心的脸颊,她柔声道:“心儿你糊涂啊!”
“心儿愚钝,还请外祖母明示。”
“咱们女子安于后宅,左不过生儿育女,吃喝琐事。男人在外闯天下,可没那么简单。茂川他肩负重任,在朝中若无依傍,简直寸步难行。”
“心儿不求表哥大富大贵,只求他……”
谢老太太摆了摆手,阻止江柳心继续说下去。
混沌目光从她身上挪开,望向侧室那尊白玉菩萨像。
佛前燃着香,青烟袅袅,浓郁弥漫。
“五十年前,我刚嫁进谢府时,老太爷官居一品,在朝中风光无二。那时人们提起谢家,谁不竖起大拇指。
只可惜啊,他老人家过于清廉,不懂为子孙铺路,短短几年,在他意外辞世之后,朝中竟再无谢家子孙一席之地。
我这一辈子,见证过谢家由盛而衰,深知这些年的挣扎与不易。不瞒你说,我做梦都盼着谢家子孙能有出息,重振谢家威风,让人们对谢家人另眼相看。
现在你也看到了,唯独茂川有这个实力。可你却说不求他大富大贵?你可知,这句话是把刀子,硬生生往我心口上扎呀。”
浑浊的双眼落下泪来,谢老太太轻声抽泣。
江柳心一时慌乱,忙赔礼道歉:“心儿说错了,求外祖母原谅。我自然是盼着表哥能出人头地,封侯拜相的。”
她的解释苍白无力,谢老太太根本不会相信。
“眼下茂川跟玉家女刚刚成亲,尚未得到玉兆臣的信赖,贸然把你们母子三人认下,恐怕惹来猜忌,于他的前途不利。你且再等些日子,等他根基稳固了,自然会给你身份,让两个孩子认祖归宗。”
总归还是老一套,理由一大堆,无非一个拖字诀。
江柳心胸口生疼,真是悔不当初啊。
不该年少无知便把身子给了谢茂川;更不该听信了老太太的话,未婚先孕把两个孩子生下来;更不该从莫家出来后,没名没分留在谢家空耗这许多年。
总归谢家祖孙俩连哄带骗,把她如金丝雀一般困住,一晃竟然过了十多年。
至于名分,给与不给,全看人家高兴。
他们眼里,谢茂川的前途要紧,谢家的名声要紧,那个姓玉的女子更是要紧。
而她江柳心,不过是一个残花败柳破落户罢了,轻轻松松便可以拿捏住。
江柳心越想越气愤,暗暗咬牙发誓,从今后再不听任何人的话,誓要靠自己闯出一条活路来。
她隐下胸中滔滔野心,挤出笑脸伺候谢老太太就寝。
“外祖母考虑周全,心儿自愧不如。刚才一时糊涂,鬼迷了心窍说出的那些话,您就当没听见吧。
以后心儿定当牢记您的教诲,一心为了表哥前途着想,再不提其他要求。我愿日夜祈福,求佛祖保佑表哥仕途平顺,直上青云,再振谢家门楣。”
谢老太太听了眉开眼笑,拍着她的手夸道:“你能这么想,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茂川有你和玉容辅佐,日后必成大器。”
一老一少,笑语晏晏。
江柳心仿佛彻底想开了,笑道:“我瞧外祖母佛前燃的香快要用完了,等过几日我托人给表叔递话,让他再送些来吧。他做的香专门供往广济寺,甚得庙里的师父们喜欢。”
“如此甚好,广济寺门槛颇高,咱们身份低微不得入内,能与贵胄们燃一样的香,也算聊慰我这颗虔诚的心。”
说起求神拜佛,没有人比谢老太太更虔诚。
她催促江柳心明日便托人带话,万莫耽误。
江柳心应下,看着她睡熟,方才从老太太屋里出来。
月上中天,寒气逼人。
她只觉得脑袋发沉,喉头发甜,强忍下不适,在廊下鹅颈椅上小坐休息片刻,四下打量并没人看见,方才急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子。
十月初一,寒衣节。
一大早,广济寺门前人头攒动。
玉容天不亮便赶到了,却并没下车,坐在车上等了好半天,直到望见那一架驷马高车远远驶来,方才肃正衣衫,下车曼步登上广济寺门前的台阶。
避开人流,她先去了侧殿。
依照老规矩,为父母兄弟们求了几个平安福,待转身之时,突然想起乔氏,又帮她额外求了一个。
寺里的老和尚认得玉兆臣,对玉容也是格外热情,亲自引她去了大殿。
此时殿内并无旁人,玉容提裙迈过高高的门槛,曼步走到佛前。
接过师父递上来的香,她垂眸默默祈祷,把燃香插入香炉,诚心跪在蒲团之上磕头。
上一世,玉容数次到广济寺上香,那时她满脑子私欲,只盼着老天眷顾,保佑谢茂川直上青云。
现在想来,竟是那么可笑。
一时悲从中来,她忍不住落下泪来,又怕被人瞧见恶意揣测,只好趁转身之际,偷偷擦拭掉。
不料,她的举动竟落进了身后那位老妇人的眼里。
老妇人垂眸双手合十,嘴里念着阿弥陀佛。
玉容慌张避开,侧身让到一旁,亲眼看着那老妇人上香叩拜,方才悄然退出大殿。
广济寺院中植了两株银杏树,传言已有几百年历史。
秋风扫过,落叶缤纷,恍然竟如仙境一般。
玉容立于廊下,一时看得出神,竟忘了挪动脚步。
“探花郎夫人郁郁寡欢,可是有什么心事?”身旁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惹得玉容一惊。
她慌忙转身察看,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妇人正站在自己身后。
那妇人眉目寡淡,一双眼仿佛平静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
四十多岁的面庞,却白发丛生,像是年逾古稀的老人。
玉容认得她,忙敛正神色,盈盈施礼,道了声:“玉容惶恐,惊扰了齐王妃殿下的銮驾,还望您恕罪。”
齐王妃,原名杨孟竹,父亲战死沙场,立下赫赫战功。
母亲殉情而去,留下她和弟弟杨孟松,姐弟俩孤苦无依。
先祖体恤忠臣遗孤,把他们接到宫中抚养,后指婚给齐王。
齐王本以为自己可以继承大统,谁知败落,自此后沉迷酒色,跟齐王妃日渐离心。
上一世,齐王通敌羌越,引发大战,给玉家惹来滔天大祸。
这一世,破局之人,便是眼前这位貌不惊人的齐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