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 萧黄雀
齐王妃望着玉容，微微颔首。
“我知道你新婚不久，刚才见你偷偷拭泪，以为你遇到了什么难处。我父亲与你祖父也算故交，故此冒昧问上一句，望你莫觉得唐突。”
虽貌不惊人，可她从容不迫的气度实属难得。
玉容摇头，忙感激道谢：“多谢殿下关照。您体恤小辈儿，玉容深感荣幸，感激都来不及呢，怎敢觉得唐突。”
“既如此，你愿与我说一说，刚才为何落泪吗？若我能帮忙，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玉容愣怔，两人说起来也算是初相识，昨晚她甚至倍感压力因此失眠，生怕齐王妃端起高高在上的架子，不愿与她亲近。
如此看来，真是杞人忧天了。
大约两人同为将门之女，行事做派坦率真诚，才不会觉得有隔阂。
玉容心中暗喜，忙垂首施礼，诚挚道：“跪在佛前时，我只是一时难过，悲从中来，才会感怀落泪。”
“因何难过，可是探花郎待你不好？”
玉容下嫁谢茂川，人们对这桩婚事褒贬不一，大约齐王妃也略有耳闻。
玉容不便实话实说，忙摇头否认了对方的猜测：“并非因为婚姻之事。因我父兄不日便要启程回陇右，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逢。今日特来广济寺求几个平安福给他们，也算尽我的一片心意。听闻近来羌越与我大樑摩擦渐增，我心里担忧父兄安全，这才难过落泪。”
齐王妃眼眶一热，望向玉容的目光越发慈爱。
“我父亲当年战死在西北边陲，算下来已近四十年之久，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触动伤心事，她轻叹了口气，“行伍之人，冲锋在前线阵地，生死早已置之度外。我们身处后方，除了为之担忧，祈求佛祖保佑他们平安之外，其他也做不了什么。只是……莫把这锦绣盛世践踏，也算是一种善良吧。”
若非经历过上一世，早知道了结局，玉容断然理解不了齐王妃最后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可上一世血的教训，历历在目。她瞬间明白了齐王妃话里的意思，更从中判断出，齐王与羌越暗中勾连，早被齐王妃发现了端倪。
大约这便是她不得已避世，潜心礼佛的根本原因。
无法说服枕边人悔改，她改变不了任何现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一步步践踏着先父用鲜血换来的太平。
无力改变，唯有在佛前祷告，祈求盛世安稳。
玉容突然对眼前的齐王妃，生出莫大的怜悯。
荣华富贵，锦绣加身，却常年忍受着内心的煎熬。
这样的人生，又有何幸福可言。
玉容壮胆，直望着齐王妃的眼睛，字字铿锵：“殿下说的极是。玉容此生最恨卖国贼，若被我遇到，就算拼上性命，也要把狗贼拿下。”
齐王妃望着她的眼睛，复杂深沉。
玉容羞赧一笑，露出几分小女儿的娇态，忙解释：“恕我唐突，没吓到殿下吧？”
半晌，齐王妃回过神来，忙摇头：“今日虽是初相遇，与你相谈甚欢。他日你若遇到难处，大可到齐王府找我。”
她转身找女官要来一张烫金的名帖，双手递到玉容面前：“执此名帖，无需预约，更无需等待，届时自有人带你入府，切记。”
玉容不迭谢过，目送齐王妃离开，低头仔仔细细打量名帖，不由得心花怒放。
顺利得超乎想象，实在出乎她的预料。
她开心地哼起了小曲儿，根本没留意一个人轻手轻脚，站到了她身后。
“事情进展如此顺利，害我昨夜白白失眠了大半夜。”
玉容打个哈欠，把名帖高高举起，歪着头迎着阳光仔细端瞧。
碧空如洗，秋叶翻飞，金字在日光下闪着温暖的光泽。
自顾自说了半天话，竟没听到雪见回一声。
玉容觉出差异，扭头刚要质问，却见身后两步之外，一个男人负手而立，正含笑望着自己。
萧翊文。
怎么又是他？
玉容呼吸一窒，匆忙把齐王妃的名帖藏到身后，环顾四周寻找雪见的影子。
那丫头怎地不声不响躲到了寺外。
玉容提裙要走，却见萧翊文踩着满地金黄的银杏叶，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她谨慎地往后退了两步，身子抵在了汉白玉的围栏边上。
栏杆外是乱石嶙峋的山崖，偶有寒鸦的叫声响彻山谷，越发显得深不见底。
玉容恐高，此时只觉眼晕，对萧翊文便没了耐心。
“八公子偷听别人讲话，这等行径实在让人不齿。我不责备于你，你倒步步紧逼，难道是认准了我好欺负？”
萧翊文顿下脚步，思索之后微微挑眉，嗯了一声。
这也太欺负人了吧，竟直言不讳，毫不隐藏了吗？
玉容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猛然间凉气入喉，引来一阵咳嗽。
她拿帕子掩住嘴巴，偏头避开萧翊文的视线，暗恼自己的狼狈。
“我帮了你的忙，你该如何谢我？”
萧翊文的声音舒朗清润，微微凉薄，如秋风一般。
“谢你？”
玉容脸上发烫，却嘴硬道：“不消你说，我也知道齐王妃初一十五到广济寺上香，你不会因为跟我多说了一句话，就要在我跟前充善人，想以此邀功吧？”
“这一桩你不认也没关系，那你想不想听一听，皇城司的莫副使如何处置徐府那位花天酒地、色心外露的大爷？”
玉容脑子里飞速旋转，甚至一度产生了空白。
她定定望着萧翊文，实在看不透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纤纤玉手扶在汉白玉栏杆上，掌心冰凉。
玉容暗暗恼恨。
早该想到的，天下哪有那么多巧合，她跟大夫人到徐府闹事，竟不早不晚偶遇莫青山率人路过。
不是有句话说，所谓巧合，不过是有些人预谋已久的结果。
转念一想，另一件更可怕的事儿在她脑海里浮现，惊得玉容头皮发麻。
如果莫青山甘心被萧翊文驱使，是不是可以说明，关于莫家和谢家的恩怨，背后也有萧翊文操控。
这男人到底想做什么？
一阵秋风吹过，玉容只觉得四肢百骸，千千万万个毛孔，滋滋往身体里灌凉气。
“八公子筹谋如此之深，到底想做什么？”
秋风撕扯下，玉容的声音微微发颤。
萧翊文嘴角轻扬，眉梢眼角带出些微暖意。
他说：“我定了斋饭，我们边吃边聊。”
说完，他率先抬步朝寺庙的后厢房走去。
玉容愣了一瞬，踌躇不甘地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