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婆与媳
回谢府之前，玉容先带乔氏去了广济堂。
她额头上的大包肿得有鸡蛋那么大，脸上却始终挂着笑。玉容生怕她磕坏了脑子。
赵大夫一番望闻问切，宽慰玉容说暂且没有大碍，让观察几天，如出现精神异常，马上过来问诊。
玉容这才放心。
清理伤口，敷药包扎，又开了几副补血安神的药。
玉容和乔氏回到谢府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谁知一下车，便见周连夫妇迎了上来。
周连肃手哈腰，冷着脸道：“两位主子可算是回来了，老太太等你们大半天了。”
他老婆则不由分说，上来挽着乔氏就要往里走。
乔氏晕乎乎，竟忘了拒绝。
玉容上前拦住，谨慎问道：“等我们做什么？”
“大少奶奶，都这时候了，您就别装糊涂了。”周连一副你懂，你比谁都懂的表情。
“还请周管家把话说清楚些。”玉容不为所动。
周连的老婆急得跺脚，道：“您二位大闹徐府一事儿，早就传开了。老太太生了好大的气，劝二位主子赶紧过去磕头认错，方是上道。”
乔氏慌乱起来，担忧地瞥玉容一眼，小声询问：“怎么办？我这样子如果罚去跪祠堂，会不会直接一命呜呼呀？”
她担忧地摸了摸额头，疼得直咧嘴。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老太太惦记着咱们，那便过去解释一下。她老人家最体恤晚辈，肯定能理解咱们。”
乔氏尴尬地附和。
嫁进谢家二十多年，老太太是什么样的人，乔氏比谁都清楚。
两人在一众仆妇的簇拥下，去了施禅院。
一股浓重的燃香味儿扑面而来，伴随着阵阵敲击木鱼的声音。
乔氏深吸一口气，方才迈过门槛。
屋里掌了灯，随着众人进门，桌上烛焰跳动，如乔氏不安的心情。
“老祖宗，两位主子请来了。”
周连家的陪着笑，撩开珠帘进到侧室。
玉容偏头看过去，只见暗影绰绰的侧室，谢老太太佝偻着身子，正跪在蒲团之上。
她嘴里念念有词，隐约传来“阿弥陀佛、佛祖饶恕、菩萨保佑……”等一类的词儿。
她不起身，旁人自然不敢冒动，乔氏和玉容足足站了一炷香的功夫，腿都站酸了，才见谢老太太起身，由周连家的搀扶着走了出来。
乔氏心虚，上前唤了声母亲。
谢老太太仿若未闻，都没看她一眼。
乔氏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耷拉着双肩，弓着身子不停搓着衣角。
她本就受了重伤，此时连惊带怕，整个人几乎要碎掉了。
谢老太太坐到上首太师椅上，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吐出一句话。
“乔玉玲，你做的好事！”
这辈子，谢老太太第一次连名带姓称呼乔氏。
乔氏吓得腿软，身子不由自主打晃。
玉容默默观察着谢老太太，见她面沉似水，怒目而视，整个人变得干瘪又可怖。
玉容道：“老太太息怒，今天的事儿并非您想的那样，还请您听咱们解释。”
谢老太太一挑眉，那双三角眼看向玉容，冷声冷气道：“谢家的脸面都让你们丢尽了，跟我解释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要我老太婆低声下气，跟满京城的人去解释吗？”
相由心生这个词，果真没错。
谢老太太胡搅蛮缠起来，面目狰狞，哪儿还有几分虔心礼佛的样子。
“大小姐在徐家被虐待，难道您就一点都不心疼吗？她可是您的亲孙女，身上流着谢家人的血。”
玉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婉纭嫁到徐家，便是徐家人。她生是徐家人，死是徐家鬼，与咱们谢家再没半点干系。”
“你……”
玉容被她这番话气得张口结舌，竟找不出一个温和的词来反驳。
她张了张嘴，狠心把骂人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谢老太太凌厉的眼风，越过玉容看向乔氏，用枯枝一般的手指，指着乔氏骂道：“容儿她年幼不懂事，情有可原。你活了一把年纪，竟怂恿着她跟你一起到徐家撒泼，到底安的什么心？”
乔氏梗了梗脖子，不服气道：“老太太这话偏颇，当年柳心她娘死的时候，您哭天抹泪，说自己闺女是天下最可怜的人。那时候怎不见您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生是江家的人，死是江家的鬼？”
“你……你这个泼妇，妒妇，毒妇。你跟我能比吗？你只生了婉纭一个丫头，我生了三个儿子，养大五个孙子。
我亲手养大的长孙茂川，一举夺得探花郎，那可是祖上冒青烟，光宗耀祖的人物。
他刚走上仕途，肩上担着复兴谢家门楣的重任，你不帮忙也就算了，还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给他脸上抹黑，让他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来。你安的什么心？”
谢老太太随手抄起椅子旁放着的沉香拐杖，朝乔氏身上便打了过去。
乔氏脑子受了伤，反应没那么迅速，眼瞅着拐杖打过来，竟然忘了躲。
玉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人给拉开，方才躲过。
“老太太息怒，这事儿已经出了，您就是把大夫人打死，又能如何呢，徐琅罪行确凿，决不能全身而退。”
玉容态度坚决。
老太太这么闹，无非是想让乔氏撤案，把徐琅给捞出来。
自家孙女在徐家遭遇了什么，老太太一点不关心，她只关心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到谢茂川的仕途，会不会影响府上其他公子小姐们的亲事。
“罪行确凿，不能全身而退？”
谢老太太听了有些失望，嘴里喃喃骂道：“这下好了，跟谢家做亲家，都做到大牢里去了。往后谁还敢登咱们谢家的门，谁还敢把闺女嫁进来，谁还敢娶咱们家的姑娘？这一大家子，都要毁在你这个女人手里了。”
老太太手里的拐杖，戳在青砖地面上，铛铛作响。
“你啊你，一辈子乖张小气，不识大体，原以为你如今上了岁数，性子也能改改，没想到临了临了，都做了婆母的人，竟还敢把天戳个大窟窿。我……我替列祖列宗清理门户，我打死你。”
谢老太太举着拐杖，朝乔氏打了过来。
玉容忙上去阻拦，胳膊被重重敲了一下。
乔氏过意不去，用力把玉容给推开。嘭的一声闷响，乔氏背部重重挨了一下。
她眼睛骤然大睁，继而翻了个白眼，身子一软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