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莫副使
周连借故把玉容叫出前厅，在廊下低声警告。
“少奶奶万莫冲动，为了这点事儿闹到官府，到时候可就丢大人了。”
玉容皱眉：“周管家可知藏匿人口是何罪责？一旦落实，那可是要坐牢的。”
周连讪笑，“坐牢倒不至于，这等小事何至于走到那一步，咱们只需把人哄走，敷衍过去便是了。”
“小事儿？”玉容拔高了音量，“藏匿人口，严重者当斩。再说了，人家都杀上门了，指着鼻子大骂，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玉容抬眸，神色凌厉：“还是说，在周管家眼里，律法也是儿戏，根本不值一提？”
周连那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仿佛锯了嘴的葫芦，再说不出一个字。
玉容抬眸望向远处，沉声道：“我以为这事儿关乎谢府声誉，更关乎大爷的仕途。若遮遮掩掩说不清楚，以后谢府在京中无以立足，大爷也将受人诟病，成了朝堂上人人都可戳他脊梁骨的另类。这等关乎谢府将来的大事儿，不容敷衍。”
玉容身上从小便有一种沉稳的气势，这番道理说得头头是道，周管家额头冒起了冷汗。
“大少奶奶刚进谢府，有些内情并不知晓。总之，您听老奴一句劝，先把姓莫的哄走，其他的事儿，等请示过老太太和大爷的意见，再做定夺也不迟。”
总之就是能拿主意的人躲在后面，把个单纯直爽的人派出来当炮灰。
周连叹了口气。
玉容斜他一眼，未置可否，抬步重回前厅。
莫青山此时已经安静下来，两手放在膝头端坐着，静等玉容的回复。
“让莫副使久等了。”玉容客气开口。
莫青山面无表情：“大少奶奶辛苦，我何时能够见到人？”
“谢府堂堂书香门第，岂容你造次。若无凭证，你绝见不到人。若再闹下去，我们只能公堂上见。”
“凭证？公堂？”
莫青山挑眉，一脸不屑，“既然如此，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今日只是来通知你们，这事儿我莫青山一定会追究到底。是我莫家人，无论生死，都要认祖归宗。不是我莫家人，敢背地里偷偷辱没我兄长，给他戴绿帽子，我第一个不答应，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要为亡兄讨回公道。”
他愤然起身，冲玉容虚虚地一抱拳，一甩袍角大步走了出去。
“皇城司的副使，从头到脚都是硬骨头，谢家招惹了他，可是倒了大霉了。”
周连望着莫青山的背影感慨。
“何来倒霉一说，如谢家光明磊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难道还怕他污蔑栽赃不成。”
玉容故意说反话。
周连摇头，哈腰道了声：“今日一事只怕没完，少奶奶还是尽快跟老太太和大爷商议出个结果来比较好。”
玉容嗯了声，心里暗暗盘算，等会儿该如何扮猪吃虎装傻充愣，把谢茂川的丑事揭穿。
脑子里闪过一个人，玉容嘴角微扬。
她勾勾手，雪见机敏地凑了过来。
如此这般一吩咐，雪见点头，匆匆忙忙安排去了。
玉容在前厅慢悠悠喝了一杯茶，方才扶着云见回了自己的院子。
莫青山大摇大摆从谢府出来，翻身上马，慢慢悠悠穿过两条街，来到一处酒肆门前。
翻身下马，把马缰绳抛给小二，抬步进了酒肆大门。
有熟人跟他打招呼，他皱着眉头沉着脸草草应付，冲掌柜的要了两碟菜一坛酒，怏怏上了二楼。
“莫副使这是怎么了？”有人好奇打听。
小二摇头：“莫副使家中只有一个瞎眼老娘，同僚之间应酬也鲜少喝酒，每次都匆匆忙忙回家照顾老娘，今儿着实奇怪。”
连小二都瞧出了不寻常，小心翼翼端了酒菜上楼，就见莫青山挑了一处临窗的座位，正紧皱眉头望着窗外愣神。
小二不敢多嘴，放下酒菜匆匆告退下楼。
已经过了饭点，食客不多，二楼只莫青山一个人。
他斟了一碗酒，仰脖喝下，烈酒穿肠，心里越发惦念起了他的哥哥。
莫氏一门忠烈，父辈三兄弟都是戍边卫国的武将。爹爹和两位叔父命殒沙场之后，莫氏一门只余他和哥哥兄弟二人。
娘亲虽是柔弱女子，却坚贞刚烈，守着两个幼儿苦熬日子，好容易把两兄弟养大成人。
哥哥继承先父遗志，成了一员戍边武将。与江家的亲事定下多年，直到他打了胜仗，方才回京完婚。
谁知，新婚夜边关告急，哥哥天不亮便再次领命出征。
等再听到他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之后。
讣告传来，哥哥战死沙场。
忆起往事，莫青山一扫往日铁汉形象，变得茫然起来。
不知喝了几碗酒，朦朦胧胧有人坐到了他对面。
折扇轻摇，衣袍熏了香，莫青山不用抬头，也知道对方是谁。
萧翊文在这里等了一中午，就在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终于等到莫青山的出现。
暗中观察他的举动，过了半晌，他方才坐到莫青山的对面。
望着对方泛红的眼睛，萧翊文叹了口气。
他把不该有的质疑和怜悯，强压了下去，淡然开了口。
“莫副使可求证清楚了？”
莫青山摇头：“谢家人除了一个大少奶奶出来应付，其他人都避而不见。十几年前的旧事，无从考证，他们拿准了我没证据。”
“贸然登门，这是一出险棋，却也是一件试探对方真实反应的好计谋。”
对于莫青山如此冒进的做法，萧翊文起初并不赞成。
毫无证据便贸然出击，除了打草惊蛇，貌似并没什么作用。
可莫青山的解释也有道理，“同在京城十多年，我竟然从不知姓江的女人，已经偷偷生下两个儿子，并且就养在谢家。可见，若想从谢府找证据，并不容易。事到如今，唯有剑走偏锋，方才能够查出真相。”
他在皇城司任副使，审讯过的恶人数不胜数。
人性之恶，就在于有些人在如山的铁证面前，也会拒不认账。
让恶人露出马脚的唯一方法，便是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抛出核心问题，直击要点，仔细观察对方的反应。
人只有在思虑周全的情况下，才会圆谎。
毫无预兆之下的反应，根本无法隐藏心里的真实所想。
莫青山今天贸然闯入谢府，已经得到了答案。
谢府上下，唯独那位大少奶奶光明磊落，其他人全是一丘之貉。
萧翊文啪的一声收起折扇，探身问莫青山：“既然已经得到答案，莫副使准备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