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你妹的
萧翊文的经历让人羡慕又同情,玉家三兄弟少不了替他鸣不平。
活到玉兆臣这个年岁,自然不会像年轻人那般冲动热血。
万岁爷下旨褫夺的称号,连瑞王都不敢说什么,旁人非议只会给自己惹来祸端。
他重重咳了一声,三个儿子瞬间噤声。
玉兆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抬眸看向萧翊文,沉声问道:“八公子对未来有何打算?”
这问题尖锐,萧翊文愣了一瞬,显然连他自己都不曾好好想过。
科举之路行不通,入朝为官也是肖想,他有心到军营历练一番,奈何父亲绝不会同意。
他坦率道:“谢侯爷惦念,这阵子过得浑浑噩噩,不曾想太多。我须同家父商量一番,再做打算。”
这话靠谱,哪怕是庶子,好歹有他瑞王老爹罩着,何至于旁人替他筹谋前程。
玉兆臣点了点头,便没再说什么。
当今圣上生性多疑,既忌惮武将功高盖主,又怕皇室宗亲结党营私谋权篡位。
因此,大家都活得战战兢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无功无过保平安。
有副将来禀报军务,玉兆臣起身离开。
玉寅一直惦记着姐姐,偷偷跑到后院母亲房里,亲口询问姐姐有没有被谢茂川欺负。
玉容笑着否认,他这才放心,回来难免对谢茂川又多了几分笑脸,缠着他教自己写文章,把人拉去了自己房里。
萧翊文望着谢茂川的背影,陷入沉思。他眉头紧皱,似有化不开的心结。
玉宏冲他吹了声口哨,摆了摆头,两人心有灵犀同时起身往外走去。
玉宏尚未成亲,一个人住在西跨院。打从进了垂花门,满眼都是男人喜欢的玩意。
抄手游廊下有两排架子,上边摆着刀枪剑戟十八班兵刃。
玉宏一边走一边给萧翊文介绍,两人好半天才走到屋内,映入眼帘先是一个巨大的沙盘,盘中沙漠、高地细致做了编号。
黑白两个阵营,还用泥巴捏了马儿和骑兵,活灵活现。
“来比一场?”玉宏笑意藏不住,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
“比就比,我可不怕你。”萧翊文挽起袖子,选了白色的那一方。
以前两人常玩对战游戏,半斤八两,难分胜负。
现如今玉宏入军营也有三四个年头了,跟在玉兆臣身边,作战策略不再全是纸上谈兵。
萧翊文不大会儿便落了下乘。
“算了,我认输。”
他今儿好像很没耐心,劣势初现便举手投降。
“这还是我认识的萧八公子嘛,一点点挫折便认输了?我记得你以前可凶猛了,不杀到最后一个人儿绝不认输。”
玉宏高声调侃。
萧翊文怏怏靠在椅背上,吐出一个字:“烦”。
“烦什么?不就是隐姓改名偷偷参加科考,一举夺魁之后又被人撸了下去嘛。原本也该知道这样的结局,只是没有意外之喜罢了。”
“说的简单,这事儿没落在你身上。”萧翊文不服气地瞥了他一眼。
玉宏一本正经道:“你去战场上瞧一瞧,前一刻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下一刻敌军来犯,抄起家伙就得迎战。好些人酒还没滑入胃里,已经马革裹尸了。这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看开些吧。”
玉宏约萧翊文过来的本意,就是想劝劝他。
萧翊文自然清楚他的用意,冲他竖起了大拇指,由衷地佩服。
他做梦都想生在玉家,父严子孝,兄弟和睦,哪怕是上战场,有爹爹指挥,兄弟配合,也不觉得孤单。
可惜他生在帝王家,还是个不起眼的庶子,这辈子除了吃喝等死,好像也没了别的事儿。
上一世的他,怀揣着一腔热血,头悬梁,锥刺股,奋发图强考取状元郎。
金殿之上被揭了底细,万岁爷派心腹大太监福康,亲自把他送回瑞王府。
福康明着恭喜暗中警告,阴恻恻一番话,把他爹瑞王吓出一身冷汗。
前脚送走福康,后脚就取出了家法。
当着众兄弟的面,狠狠把萧翊文打了一顿。
明明他是最努力那一个,到头来却成了最大的笑话。
萧翊文拒不认错,满身是伤被勒令到祠堂罚跪。他爹爹发狠下令,不认错的话连吃饭喝水都被禁止。
萧翊文咬着牙,跪了三天三夜,终于眼前一黑,一头栽在地上。
他做了一个冗长的梦,自那以后开始黑化,暗中结交权臣,密谋造反。
筹谋了十八年,他终于成功弑杀皇帝,成为朝中百官的拥戴者。
就在他一步一步迈向龙椅的时候,身后冷不丁射来一支冷箭,刺穿了他的心脏。
有人冲上前对他又踢又打,萧翊文一口鲜血喷出来,入目一片血红。
他不甘心,用力伸长手臂,想要爬上一步之外的龙椅。
明明近在咫尺,却怎么也够不到。
……
再睁眼时,竟回到了在祠堂晕倒的那一天。
祠堂外窃窃私语,有人在小声议论他。
说他野心昭昭,不甘心做庶子,拼死也要往上爬。
说他是个扫帚星,迟早给瑞王一脉惹来祸端。
萧翊文擦干净额头的鲜血,起身掸一掸长袍,开门走了出去。
秋阳高照,分外刺眼。
在一众兄弟的围观中,他穿过长廊,径直去了父亲的书房。
推门而入,直接跪倒在地。
他发誓,以后收敛野心,心甘情愿做一个混吃等死的王府庶子,绝不再给家里惹麻烦。
大哥萧翊鸣帮他求情,父亲方才饶了他。
自那日之后,他一病不起,窝在自己房里,不知晨昏,不辨春夏。
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武安侯府小厮过去传话。
他着急忙慌洗漱换衣,策马去了玉家。
迎亲的锣鼓,隔着两条街便传入了耳中,他两脚发软来到武安侯府门前,一眼便看到披红挂彩的谢茂川,手执红绸的一端,把蒙着红盖头,一袭红嫁衣的玉容送上花轿。
萧翊文一颗心碎成了八瓣儿。
两世为人,终究是都错过了。
他失神望着窗外,直到玉宏的大手在他眼前晃第三下的时候,方才回神。
“你想什么呢?”玉宏不满。
“要你管。”萧翊文心头不忿。
“你小子,别是在想女人吧?”
“是又怎样?”
“我还有半个月就回陇右了,赶得及喝你的喜酒嘛?”玉宏一脸好奇,“谁家的千金?没准我见过呢。”
萧翊文定定望着他,薄唇开合,无声吐出两个字:“你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