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状元郎
玉夫人探身小声询问:“谢茂川若是聪明,肯定不会为难你。我担心的是谢家其他人。老太太精明,乔夫人个色,只怕都不是省油的灯。”
玉容笑了笑,安抚母亲道:“娘亲莫要担心,谢家人还不曾为难于我。”
“什么叫还不曾?”玉夫人始终悬着心。
玉容知道解释不清,只能撒娇道:“我可是将门之后,从小习武,如果以后吵不过她们,我还有拳头。”
她嬉笑着握了握拳。
玉夫人被她的调皮模样逗笑了,把她的拳头拢到掌心,感慨道:“外人都说咱们玉家声名显赫,实际上如走钢丝一般。军功累世,那可是君王心头大患。”
“爹爹忠君爱国,身正不怕影子斜。”玉容好言安抚。
“你爹爹人品自然无可挑剔,只是咱们这样正直良善的人家,却不能给你们兄妹姐弟好的姻缘。”
京中世家大族姻亲勾连,唯独避着武安侯府,怕的是什么?
不就是窥得了圣意,生怕武安侯功高盖主,有朝一日被掀翻在地,牵连到他们嘛。
玉安已经二十五岁了,前年娶了外埠一个小小县令的女儿为妻。
玉宏二十一岁,至今尚未娶妻。
玉容自及笄以来,登门保媒的人一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
玉夫人语重心长道:“谢茂川年龄稍大,家世才学也都不拔尖,外人看着不显山露水,却又存了实力。他只需耐心等上几年,待时机成熟便可平步青云。”
玉夫人考虑周全,唯独有一条失算。
谢茂川跟玉家人并非一条心,他只把武安侯府当成了跳板。
玉夫人苦口婆心解释自己的初衷,生怕误了女儿的人生。
如此一来,玉容更没办法讲实情了。
她不能讲自己死而复生,也不能讲谢茂川日后一定会平步青云,更不能讲谢茂川羽翼丰满之后,转身一脚就把玉家踢开。
这些话她须牢牢藏在心底,那些仇怨,需要她凭一己之力去报。
玉容偏身靠在母亲肩头,撒娇耍赖,把这个话题揭过。
“娘亲的苦心,女儿都晓得。我只希望您和父亲保重身体,长命百岁。”
玉夫人心里暖暖的,把女儿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娘亲希望我的女儿在夫家也能顺心,有疼爱你的夫君,还要有乖巧听话的儿女。”
玉容抿了抿唇,没有回应。
玉夫人见她不说话,紧张又道:“娘亲给你的那些嫁妆,务必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上,万莫一时豪气,便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去填补中馈。”
谢家是个无底洞,京中人人皆知。
玉容嗯了一声。
上一世母亲也曾叮嘱过她,只是她年轻,面子薄,架不住谢老太太好言好语的诱哄。
自她接手谢府中馈,明知入不敷出,又碍于面子不好提出来,只能自己默默往里填补。
母亲给她傍身的嫁妆,最后都落到谢家人的腰包里。
这一世,她要做个铁公鸡,绝不再吃一分一毫的亏。
玉容沉眸想了想,重重点头,随后故作轻松道:“娘亲不必担心,如果谢家真是豺狼虎穴,我还有和离那条路可走呀。”
“和离?”玉夫人目瞪口呆,慌张劝道,“你万莫轻易起了和离的念头。豪门贵女圈子里头,只那一位和离成功了,可她现在又如何了呢,当街卖酒,万人指点,以后哪儿还有男子愿意娶她。”
玉容知道母亲口中的她是谁,可此时此刻,她并不想因此跟母亲起争执,遂顾左右而言他,岔开了话题。
“我记得娘亲不喜桂花,嫌花小易落,香气过于浓郁,怎地今日竟插了满瓶?”
她上前俯身轻嗅,笑着回头询问。
“这不是特意为了探花郎新女婿准备的嘛”,玉夫人笑得颇具深意,“金蟾折桂,高中探花,这可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成就了。”
玉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玩笑道:“旁人若是不知情,还以为他是状元呢。”
玉夫人脸上露出懊恼神色,凑上前神神秘秘道:“放榜那日,我派了管家到宫门口蹲守,原想帮你抢个状元郎做夫婿的。可管家说,只见了榜眼和探花,根本没见到状元郎长什么样。”
玉容目瞪口呆,实在想不到娘亲竟背着她,还做过这等出格的事儿。
玉夫人讪讪抱怨:“榜下捉婿,别人家做的,咱们怎地做不得。只是,天不遂人愿,没遇见状元郎罢了。准是管家贪杯偷偷喝酒去了,耽误了正事,一想起来我还觉得遗憾呢。”
“遗憾什么?”玉容皱眉不解。
玉夫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若是状元郎年轻俊秀,娘亲就是捆也要给你捆来做夫婿。”
母女俩说着说着,双双笑了起来。
前厅内,谢茂川盯着萧翊文看了好一会儿,好像认出了他是谁。
他小心试探:“八公子看着十分眼熟,莫不是我们以前见过?”
萧翊文轻蔑瞥他一眼,点了点头。
谢茂川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莫不是你就是金殿上,万岁爷钦点的状元郎?”
这话一出,堂内众人都望了过来。
萧翊文垂眸,对谢茂川的话并未理睬。
玉宏是个直脾气,忍不住替朋友抱不平:“翊文化名温十安于殿试夺魁,奈何被人揭了底细,不光状元郎的名号被褫夺了,回家还被王爷呵斥了一通,听说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实在撑不住晕了过去,才被放出来。”
他抬手拍了拍萧翊文的肩膀,满眼心疼道:“若要比谁更可怜,非你莫属了。”
两人是密友,之间并无秘密。
玉宏本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朋友私事,今日反常还因为他还存了一份私心。
谢茂川是探花郎,难免恃才傲物。玉宏怕他轻视玉容,特搬出自己的状元朋友来,压谢茂川一头,好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果不其然,谢茂川再望向萧翊文的眼神,敬畏之外,多了几分崇拜。
这也解开了他多日来的疑问,当日金殿之上,状元郎纵横捭阖,出口成章,被万岁爷钦点为一甲第一名。
可放榜之后,他既没参加御街夸官,也没参加琼林宴,甚至都没听闻他被授予了几品官职。
那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没人听闻他的消息。
却原来,他的真实身份竟然是瑞王府上的八公子。
如此这般,全因太祖立下规矩,皇室宗亲不得参加科考,不得入朝为官。
看似公平,实则堵住了皇室后裔上升的通道。
他们呀,不管是天潢贵胄的嫡子,还是籍籍无名的庶子,只余下混吃等死一条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