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初吻
金善玲醒来是因为院里的一阵摩托车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练就了能从声音里分辨在几里之外的摩托车是哪家的本领，并且这种判断力百分之百精准无误！
比如现在这辆摩托车，其发动机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有人在远处燃放鞭炮一般，隔着很远都能够清晰听到那独特的声音，但往往要等上好一阵子，才能看到车主驾驶着它缓缓而来。
伴随着摩托车前行，车尾的排气筒不时喷出蓝色烟雾，如同灵动的蓝色精灵一般，紧紧追随摩托车一路肆意地在空飞舞。当车子最终停靠在院子里时，仅仅过了片刻功夫，一股刺鼻难闻的废气味道便迅速弥漫至院内的每一个角落。这便是易家爷爷——程烨枫外公的座驾了。
这是90年代深受老百姓喜爱的一款车，车型类似于现在的单车，之所以说它类似于单车，是因为它没有发动杆，启动工具也是和单车脚踏板相同的装置。整个车架漆着橘红的油漆，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跟最初的m牌共享单车倒是有一点一母同胞的味道。
即便如此，它在当时可有一个响亮而亲切的名字——红公鸡。
“红公鸡”的车身小，好控制。后座不仅能够载人，还能在两侧放置箩筐来装载货物，实用性非常高。尽管后来的车越来越高大上，性能也越来越好。可易爷爷愣是没舍得换掉这个同他出入平安了多年的代步工具。
易家爷爷年轻时曾是镇上小学的一名教师，现在已是到了退居二线，颐养天年的时候。他的后座除了载人外，多数时候都被渔具箱所占据。
“易老师这是钓鱼回来了？”院里有人询问道，听声音像是吴家人。
“是啊！天气太热了，我早上出去得早，太阳大了就回来了。”易爷爷回答道。
外面的嘈杂声让金善玲没了睡意，但她仍然懒得睁开眼睛起床，依然在床上躺尸。
窗外又传来一些隐约不清的交谈声，似乎是易爷爷将自己钓到的鲫鱼分给了吴家一些，让他们拿回去煮鱼汤喝。
待院子里的交谈声逐渐消失后，金善玲又听到沉稳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随即便听到易爷爷的声音。
&34;李阿姨，您在家吗&34;
金善玲的奶奶听闻声响，赶忙从屋子里走出来应道：&34;在呢在呢!易老师啊，找我啥事呀&34;
只听得易爷爷说：“今儿个运气不错，钓到两条大草鱼。这条个头大些的就给你们。还有一些鲫鱼，就是小了点。您拿去熬点汤！”
“这怎么可以，你们自己留着吃。”金家奶奶回道。
“我那儿留着有呢！您就别跟我客气，赶紧拿着吧。”易爷爷豪爽地笑道。
&34;这多不好意思啊，你老是往我们家送东西。&34;金善玲的奶奶一脸难为情。
&34;没事儿!这不应该的嘛李阿姨，平日里你也没少帮忙照看咱家孩子呀!再说了，我这鱼也没花啥钱!&34;易爷爷宽慰道。
&34;那就太感谢啦!谢谢你啊易老师!&34;
门外两位差着辈分的老年人笑呵呵地交谈片刻后便各自离去。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在院子里那棵石榴树上栖息筑巢的小鸟们捕食归来，欢快地哼唱着唯有它们才能听懂的小曲儿。
又过了一小会儿，一阵歌声又飘进了金善玲的耳朵里，所唱之曲正是出自唐代诗圣杜甫先生的绝句。稚嫩的歌声清脆悦耳地唱着“两个黄鹂鸣翠柳，鸣翠柳……”
光听这声音，金善玲便知晓此刻的程烨枫必定坐在石榴树旁的秋千上悠哉游哉。
而此时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已睁开眼看着天花板的金善玲心中暗自思忖：嘿！这不正好应了院里的景嘛。哦！不对！应该这么唱：“几只麻雀鸣石榴，鸣石榴，一缕白烟上青天，上青天。院里歌声像百灵，美好时刻在清晨。”
她在心里不着边地把大诗人的诗狗屁不通的乱改一气，如果杜甫先生在九泉之下得知此事，或许真会被她生生气活过来。
金善玲记得这是程烨枫还在穿开裆裤时，在她家玩耍为了哄他不哭放给他看里面动画片里的诗句，当时完全没指望他能学会这首绝句。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无心插的柳居然成荫了。仅仅听了几遍之后，他便已经能够背诵出来，而且还不时哼唱几句。
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耳边回荡着那个嘴里吟唱着绝句、手里却玩着泥巴的小孩的歌声，与现实中的场景交叠在一起，竟让人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
“两个黄鹂鸣翠柳，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歌声唱完一遍又一遍，宛如一个不断催促人们起床的闹钟，循环往复。
金善玲两脚将被子一踢开，鲤鱼打挺似的起了床。边换衣服边情不自禁地跟随着程烨枫的歌声轻哼起来。
金家奶奶看着时钟，心想差不多该去叫醒心爱的孙女了。于是，到房间里便看到她这副德行。
这也没听说过罚跪有罚傻了的呀？难道这孩子是吃错药了，要不然就是昨晚被蚊子叮傻了。因为起床气这坏毛病可不是那么容易改掉的。
“哎——等一下，穿这套短一点的，等会儿好抹药！”奶奶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宽松的短袖套装，扔给金善玲。
金善玲顺手接住了扔过来的套装，放在床边，接着又脱下刚刚才穿好的雪纺长袖衬衫。她的嘴里依然哼着那欢快的曲调，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毫不在意。
“乐呵啥呢？”奶奶不解地问，同时用右手探了探金善玲的额头上，试图感受她的体温是否正常，停顿几秒后又摸摸自己的额头，感觉两人体温差不多，并没有什么异常。
金善玲终于停下哼的调调。
“没什么呀！我又没发烧，就睡醒了而已。”她换好短袖套，一边对金奶奶说一边就开始整理床铺。
话音落，她又接着哼了起来……
这感情全然是把自己昨天犯下的事，以及事后的惩罚都抛诸到了九霄云外。身上的小红疙瘩还没消呢！心情倒是先归了位。
金家奶奶无奈地摇着头，出去给她这心宽体胖的宝贝孙女儿弄早餐去了。
金善玲草草地吃完早餐后，跑去院子里找程烨枫玩，发现他正在和一只小猫玩耍。程烨枫看到金善玲来了，高兴地跑过来迎接她。金善玲和程烨枫一起蹲下来，抚摸着小猫柔软的毛发。小猫似乎很享受他们的关注，发出了亲昵的叫声。
“这只小猫好可爱啊！它叫什么名字？”金善玲问。
“我也不知道，它是昨天自己跑到院子里来的。”程烨枫回答道。
“那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金善玲兴奋地说。
“好啊，叫什么好呢？”程烨枫思考着。
“嗯……”金善玲想了想，说：“它的毛色像奶茶，就叫它奶茶吧！”
“奶茶，这个名字好听！”程烨枫赞同地点点头，然后低下头摸着小猫的头说：“以后就叫你奶茶了，听到了吗？”
金善玲和程烨枫带着“奶茶”到屋后的空地玩耍。阳光洒在绿草如茵的地上，“奶茶”欢快地奔跑着，它的毛色在阳光下闪耀着迷人的光泽，就像一杯流动的奶茶。
金善玲轻轻呼唤着“奶茶”，它便立刻飞奔到她身边，扑进她的怀里。程烨枫笑着扔出一个球，“奶茶”敏捷地追了上去，用嘴接住球，然后得意地跑回主人身边。他们的欢声笑语在空气里回荡，吸引了一众小孩围观。
累了，他们便坐在树荫下，程烨枫轻轻抚摸着“奶茶”的头，金善玲则温柔地给它喂食。“奶茶”满足地依偎在他们身边，享受着这温馨的时刻。
此后，奶茶便成了他们的新玩偶。
……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生活顺遂之时，人们总是期盼着这种美好能够无边无际地延续下去，但现实往往不尽如人意。
有时，明明身体健康的人却突然病倒，甚至毫无征兆地离开人世。然而，生老病死乃是人生无法回避的永恒自然法则。
就在易家奶奶将程烨枫送至金家托其照料之际，众人方才知晓原来易爷爷已因病住院。待程烨枫的外婆简要说明状况之后，便急忙带着与金善玲同龄的易家轩赶往镇上的医院。
易家爷爷早上钓鱼回来，又去交燃气费，怎料，正当他在排队等待时，忽然眼前一黑，昏倒在地。好心人见状立即将他送往附近的镇卫生院。经过初步检查，医生确诊易爷爷突发脑出血，并建议转送至县人民医院接受进一步治疗。
易家的年轻人都在外地上班，家里就两二老照顾俩小孩。现在这样的情况确实让易家奶奶分身乏术，只得将程烨枫托给金家帮忙照看一下。
实际上，程烨枫这个孩子十分乖巧听话，他喜静，不爱闹腾。所以，照看他不怎么费事。
金家的晚餐通常都很丰盛，金善玲的父母白天在丝绸厂吃午饭，晚上才回家吃。奶奶用易爷爷拿来的鱼，做了合金善玲口味的脆皮鱼。
吃饭的时候，奶奶给每个小孩都夹了一块鱼，还让金善玲照顾坐在她旁边的程烨枫。
金善玲一边吃一边夸奶奶的手艺和当年一样好，自己吃得狼吞虎咽的，还把旁边的小客人照顾得很周到。
人多，吃饭的感觉总是香的，古人虽有云：食不言寝不语。但在金家只要你把饭咽下去了，也是可以讲话的，不然，一大家子你不言我不语的，一顿饭吃得活像是打肚皮官司似的。
所以，除了昨晚上，金家大多数的时候，晚饭都吃得和和睦睦、其乐融融的。
晚饭后，金燕负责洗碗，而金善玲带着程烨枫在院里悠闲地荡着秋千。
能这么舒舒服服地坐在上面晃荡，还得多亏金善玲的父亲，从废品站买回几节钢管，又请铁匠铺的师傅给焊成一个金字形的架子。也就是中间一根横梁，两边的支架成三角形，这样的结构相比单杠型的秋千要牢固得多。
秋千索呢，是用粗铁链做的，而蹬板是他自己做的，长度是横梁的三分之二，大概有一米二左右，是个有靠背的椅子，防止荡高的时候摔下来。坐两个大人也绰绰有余，更何况是俩小孩儿。
“姑姑，我外公他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呀？”程烨枫似乎有点担忧地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呀！”金善玲借着屋里照射出来的光，看了看满脸担忧的程烨枫安慰道：“应该很快吧，你别担心！”
程烨枫没有再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金善玲又说道：“我唱首歌给你听吧！”
对方欣然点头。
“唱什么好呢？”金善玲望着夜空喃喃自语，夜幕上繁星点点，一闪一烁好像万千只小眼睛，忽然她眼睛一亮，说道：“哎——我给你唱《虫儿飞》吧！”
“嗯！”
金善玲的声音很好听，对歌曲情感的拿捏也十分到位。也许是年龄小的关系，她只觉得这首类似童谣的歌很好听，却并不了解这首歌的创作背景是什么，也不知道这其实是一首很忧伤的曲子。
程烨枫很认真地听完，但金善玲从他的表情里并没有看出什么变化。金善玲以为是自己唱得不好，又或是他根本就不喜欢这首歌。
就在她感到纳闷时候，程烨枫却说：“姑姑的声音太好听了，好想把姑姑的声音保存下来。”
金善玲思索了片刻，道：“等我一下！”
话毕，只见她轻盈地从秋千上跳下来，如同一只敏捷的小鹿般飞奔回自己的房间。很快她便拿了一个mp3走出来。轻轻按下启动键，录音功能被顺利开启，她再次一展歌喉。打
一曲终了，金善玲将 mp3递到程烨枫手中，并微笑着说：“呐，送给你啦！”
这是一款蓝色小长方形带存储卡和显示器的音乐播放器，外观简约大方。手腕挂绳上还附带了一个应该放在钥匙扣上面的白色小熊。
程烨枫接过mp3，低头看了片刻。随后，他缓缓抬头，目光恰好与正注视着他的金善玲相遇。他鬼使神差地伸长了脖子，蜻蜓点水似的吻在了金善玲柔软的唇瓣上，然后道了声：“谢谢姑姑！”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吻，毫无防备的金善玲诧异地望着小程烨枫，然后哭笑不得地呵斥他：“你个小色鬼，有你这样道谢的吗？这可是我的初吻。以后不能这样道谢了，知道吗？”
程烨枫满心欢喜地接过 mp3，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刹那间，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促使他情不自禁地伸展开修长的脖颈，宛如蜻蜓轻点水面般轻柔地吻落在金善玲娇嫩欲滴的上。紧接着，他轻声说道：“谢谢姑姑！”
然而，程烨枫却以一句我会对你负责的逗得金善玲大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