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忆
二楼。
脱下搬运服的陈淇里面穿着干净宽松的白色毛衣，如果不是看到上面已经起了许多密密麻麻的线球，崔楠是真没看出这件衣服已经穿过许久。
黑色的直筒裤把他修长的腿露了出来，尤其是脚踝处，略短的裤脚毫无保留的凸显着瘦弱，似乎轻轻一用力便可以折断。
“陈淇，摔到哪儿了？我看你腰是不是…”
崔楠还没说完，陈淇摸腰时不小心掀起的衣角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横亘在腰上的大大咧咧的黑紫色淤青在白皙的皮肤上突兀的明显，崔楠轻轻抚在上面，得到陈淇吸着凉气的轻哼。
“你先趴下。”
崔楠带陈淇走到了里侧的休息室。
崔楠家店和其他家店的设计不太一样，因为面积比较大，所以二层一半做成了冷藏储物柜，一半做成了休息室。
究其缘由的话，大概到了四五年前市场没有着火的时候，崔楠的父母曾常年在店里休息，路途遥远便省了折腾。
让陈淇趴在床上，衣服向上掀起一点，崔楠手指轻抚在上面按了按，最终还是收回，选择拿棉签沾药在上面涂抹。
细细密密的痛感带着痒意从腰椎部绵延而上，陈淇愣神看着黑白色的床头柜没忍住动了下腰，被崔楠恐吓着“别动”便颤着身子咬住了唇。
崔楠看着好笑，小心的避开淤青用手握在陈淇腰上，毛衣再次向上掀起时红肿的划痕一小块一小块的蔓延在肩背部，有三四条，甚至划出了血迹。
触目惊心，崔楠皱了皱眉。
“怎么弄的？”
陈淇微张着嘴努力压抑紊乱的气息，手指微攥抓紧了床单，摇了摇头，他不知道崔楠在问什么。
后背的衣服已经快被掀到底，前面的衣服却卡在了胸前轻轻的磨蹭着，凉意在腹部蔓延，陈淇挣扎了一下被崔楠按着压回去。
“上完药了吗？”
陈淇咬着牙小声询问，背上被指尖按压的刺疼，上半身控制不住的打着颤。
“疼吗？”崔楠问到，却按的更加用力，怕他乱动不小心压到其他地方。
“没有。”陈淇摇着头，发出小小的气音，慢慢又收敛的憋回嘴里。
崔楠手轻轻擦过陈淇细小的划痕上，让陈淇趴着别动。
楼下连续传来好几声“欢迎光临”的提示音，好像所有店面都是这样，没有客人的时候一个也不进，有客时便是蜂拥而至。
“冰袋先敷半个小时，不然明天肯定会肿起。”崔楠说着将冰袋裹了层毛巾，用胳膊试温。
“还是有点冰，忍忍。”
楼下忙碌嘈杂的声音让崔楠不得不加快了速度，手上也失去了之前的轻重。
陈淇在被冰袋捂住的瞬间猛地缩了一下身子，又骤然静了下去，崔楠双掌燥烫，严丝合缝的抓在他腰侧，和冰袋形成鲜明对比。
“你背上还有很多划痕，流血了，我刚刚拿碘伏擦过，你先休息会。”崔楠的声音低磁，柔柔的保留着暖心的温度。
陈淇趴着不敢动，半晌才扭头朝声音发出过的地方看去，而崔楠下楼的声音早已响起在耳侧。
“…”
“一共一百三十七块二，给我一百三十七就行…”
“找您十三元，收好。”
“…”
崔楠抓着钱站在收银台前，眼前依旧晃着陈淇腰背伤痕的模样。
他眼神发愣，手掌悬空、指尖压在桌面上。
“崔楠，算钱。”崔父的吼声从左侧传来，崔楠看着眼前的人歉意笑了一声，接过东西放在秤上继续工作。
那天待崔楠再次上楼时床上早已没了陈淇身影，而塞过去的三百块钱被平平展展的扔在了床边桌子上。
捏着钱，崔楠递给他父亲。
“爸，陈淇啥会儿走的？”
“刚刚你招呼最后那波客人那会儿。”崔父拉开抽屉整理忙碌时乱扔的现金，把三百块钱也顺带收拾了进去。
“他没拿走。”崔楠坐在一旁凳子上，手指规律的击打在手机屏幕上，内心说不清楚有什么感想，空落落的。
“这孩子。”崔父摇了摇头“我就知道他不会拿。”
“让他来咱家店里干点活吧，死活不来，偏要受苦去搬货去，死犟着跟他爸一样，其他工作不比现在这好？扫个大街都比这好，每天早上那早起的真比扫大街的都早。”
崔父吐槽的话语中无声无息透露出许多，崔楠听着顿了下，放下了手机。
“爸，你和他挺熟啊。”
“废话。”崔父叹了口气：“他是你陈叔家孩子啊。”
崔父看了崔楠一眼“你估计不记得了。”
崔楠点了点头，认真诚恳的望着崔父，与之四目相对。
“就你上高中那会，市场出事了知道吗？”
“啊？”
崔楠手撑在脑袋上，身体后倚，靠在墙上“不知道。”
“唉…你。”崔父又叹了口气。
“你上初中那会还跟那孩子玩过呢。”崔父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一下腿，着急的没等崔楠说话就继续补充道“他那儿会可还小呢，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特别皮。”
“就有一次，我还记得你带着那孩子在咱家店门口撩逗狗，给人家把腿抓破了，能想起来不？”
崔楠想了一下，手里比划了半天。
“他不会是那个脸上肥嘟嘟的，脸蛋胖的都能凸出来的那个弟弟吧？”
“对，就是他。”崔父点了下头，乐了，声音里都充满了笑意“不然会是谁？变化挺大吧。”
“好家伙，他那会牙都没长齐呢，现在都这么大了…”崔楠没有说完便停了嘴，又想了想道“当时胖滚滚的，现在怎么这么瘦。”
“时间是过的真快，那会儿你们都还小呢，跟个小豆芽似的。”崔父笑着感叹了一句，点烟猛吸了两口，表情瞬间就变了“谁知道啊，他家唉…”
“他家出事了？”崔楠接着崔父未尽的话问完，却没等到他的回答。
崔父拿着手机神色恍惚，抬头时不时看在店里不同的顾客身上，不一会儿就站了起来，崔楠连忙用胳膊拦住。
崔父讪笑的摆了摆手，招呼好店员照着他的手机备货后才再度在椅子上坐下，吸着烟愣了好久，良久才找回话题低声说道“我其实不想说，小楠。”
崔父垂下眸子，右手在烟灰缸边上磕落，最后索性直接捻灭在里面。
他垂下了脑袋，半天才如释重负般轻声说出口：“他爸爸那年送货的时候被升降梯砸了。”
“砸的半个身子都压扁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崔父的声音低哑而沉重，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里面细细的颤抖，他直盯盯的看向崔楠，似乎是想要看清他是什么表情，神色复杂又严肃。
“造孽的是小淇当时还在旁边，血淋淋的样子啊…”
崔父手抖的又拿起一根烟。
“他什么都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