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执念”

    他从幼儿园开始就是第一名了。大家都说他是清华北大，甚至麻省哈佛的料儿。这个期望就像皇冠戴在他头上。他不想摘下，没想过摘下来会怎样，当然了，他也不敢想。

    “……这次考试总分第一，恭喜……”他在掌声的簇拥中走上讲台，年轻漂亮又温柔的女老师的笑容使他如沐春风，温柔的摸头使他安心，还伴随着一阵轻飘飘的自豪感。

    台下的孩子们都在鼓掌。他们是真心的吗？估计没几个吧。有的探头探脑，有的私下议论着什么，有的眼里满是鄙夷。

    ……没一个是真心的，他失落了一会儿，但只有一会儿。毕竟比起第一名来说，这些情绪无关紧要。

    本以为这种荣誉感能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上了高中。作者笔下的情感他渐渐地不懂了，复杂的理论，死板的方法，仿佛带刺的荆棘构成的枷锁。老师说，他必须按他们的要求做，作业、小测、考试、作业、小测、考试……

    他不以为然。在他的观念中，一切只要按他认为对的方式做下去就行了。变成那种死板的人，还不如让他放弃生命。凭借着自己的基础和努力，他一定能够保持第一名，对，他一直这么想。

    这种自尊心是在高二第二次月考破灭的。月考成绩下来时，他惊呆了。他竟然——是第二名。

    第一名的那位他再熟悉不过，虽然从没和他讲过几句话。那家伙从一进校就是全年级的风云人物。家中有钱有势，就连入学时都是校长亲自迎接；身材高大健壮，外貌帅气；成绩优秀，体育也名列前茅；性格开朗友善，团结老师同学，毫无疑问地当上学生会长；总之只有一个词来形容：“完美”。对，他想不出其他词了。

    面对那家伙，怎么说呢？他感觉有点自卑，有点不服气，有点憎恨，各种感情混杂在一团，混沌不清了。

    一开始，成绩的差异只是十几分，后来是二十分，三十分，四十分……他也不再是第一了，而是第二，第四，第五，第三……总之从未得过第一。这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孤独和苦涩。确实啊，这么多像自己一样优秀的人聚在一起，你能保证自己是最优秀的吗？理性是这么告诉他的。

    但人可不是理性动物。那家伙和我一样是凡人，但自己坠入谷底，那家伙如神明一般升向天空。那家伙周围总被崇拜的目光包围，如同虔诚的信徒包围的神像，既在世上又不在世上。而反观自己，面对自己的成功，没有一个人真心祝福自己。就连父母……他们都是为了酒席上的那一点谈资。

    利维坦的巨口吞噬了他的最后一点理性。就在那一天，他拿起家里的一把水果刀。

    近了，近了，他还是第一次离那家伙这么近。他心灵的一半因恐惧而颤抖着，一半却在狂喜，如同毒蛇劝诱夏娃偷食禁果得逞的快感。刀刃在阳光下反射出一整条的白光。

    “所以你就这么刺下去了？0……这位先生？”

    “当然没有了，就在我要刺下去的那一刻，那家伙发现了。在他回头的那一刻，我把刀收回去了，他没有发现。”

    他左手打住了右手，就像是最后的理性打住了情感的宣泄。他逃过了监狱——旧时代的监狱。从那以后他就讨厌1这个数字，无论出现在哪。

    过了好多年，“1”就很少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了，就像是刻意避开它一样。当然了，仇恨就像旧时的伤疤，时不时会跳出来让人痛一下。这段时间——没有“1”的时间，过了太久，久到他似乎忘记了数学界有“1”的存在，但他知道还是在的，数字“1”是存在的，那种隐隐的仇恨还是在的。

    那是在1月1日——他最讨厌的日子，他找到了份新工作，工作证拿到了，他一眼看到了工号的最后几位：010101。

    他暴跳如雷，2个“1”，这就是他的容忍极限了。他要求老板更换工号，但是个人都知道，工号哪能说换就换的。

    “所以……你进来的原因……不是莫名其妙去图书馆划数字，而是要求换工号？”

    “莫名其妙……好吧，对你们来说是这样。不过原因没错，就在我要求换工号的第二天，我就被抓了，你们知道有多荒唐吗……”

    “是挺荒唐的……虽然我们见过的荒唐理由也多了……”

    “更荒唐的不止这个，你懂的，现在我的编号也有1了……这个仇恨的数字，要伴随我一生！一生！一生……”

    见他又要发狂，我赶紧打住了他：“先生，冷静冷静，不要再想数字的事情了，冷静，冷静……”

    010深呼吸了一下，似乎冷静了一点：“你们还有要问的吗？”

    “不不不，没有了。”室友紧张地笑了笑，“那个……我们要走了！多谢……您的合作！”说着拉着我一溜烟跑出了禁闭室。

    “大哥，你说他出去之后，会不会又发疯？”

    “多半会，毕竟监狱不会换编号……还好他不是011或者111，不然他会更疯……”

    “那个……大哥。”

    “说。”

    “你说，如果他做梦看见一个数字‘1’向他走过来，他会怎么办？”

    “他估计会把它砍成碎片吧。”

    “真的假的……我以为你只会回答‘砍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