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一号”

    “不过……为啥是010？前面九个哪去了？”

    “不知道，这监狱就是这样的，原来那编号的人不在了——不管是转到其他监狱了还是出狱了还是死了，总之那编号空的时候，就算是后面有人进来，也不会让他们去补那空号，而是在后面多加一个号。就因为这个前面九个号才一直空着。”

    “这什么坏习惯……”

    “这不是我们能管的……”

    他是个看起来很颓废的家伙，虽然我们都一个发型……但他的头发似乎总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乱，也更脏。灰黑的头发上总能看见大块大块的头皮屑；眼睛永远半睁着，似乎永远睡不醒；脸……看不出多久没洗过了，眼角分泌物厚厚的，跟鳞片似地堆积着；嘴角永远下垂着，似乎看谁都不满。警卫不止一次地告诉他修胡子，剪头发，注意个人卫生，他永远都只是“哦”一声，然后完全不管，最多就是象征性地做做样子。那形象和我脑中对街头流浪汉的印象完全一致——虽然新时代的街头已经没有流浪汉了。

    “难道这就是他入狱的原因？不注重个人卫生？”他猜测道。

    “不见得，有些新时代的白领也这样。早上九点上班，有的人坐电车通勤至少三小时，考虑到提高通勤效率的需要，某些新时代白领会舍弃早餐时间，如果不够的话，甚至打理个人卫生的时间也会省去。这对于某些对形象要求不高的工作单位完全合规。况且，新时代人的身体素质也大大提高了，长期不打理个人卫生不会有任何健康问题。”

    “要想知道为什么，只能去问问他了。”

    “好。”我同意道。

    我们见到他是在图书室，他一直在那里。他一面翻着书，一面拿笔飞快地划着——不像是记笔记，正常记笔记不会那么快，笔画也不会那么单一。没过两分钟，他就把那本书划完，甚至还从头到尾再次迅速翻了一遍——就像在做翻页动画那么快。我们当然都没看懂他到底在干什么。

    正当我们要上前搭话时，两个警卫突然闯了进来，一人带住他的一只胳膊。

    “好啊，你又来了，带走！”

    还没等我们追上，警卫已经把他拖走了。我们俩不常来图书室，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走到他刚刚坐的位置，桌子上是一支在普通不过的黑笔和一本数学书。他是在学习数学吗？真要学习的话，不可能翻那么快啊？但当我打开他刚刚那本数学书时，我惊呆了：

    书上所有的数字1，都被划上了斜线。有的是一根，有的是几根，有的成了一坨黑团；有的黑线，由于划的力气太大，甚至划破了好几张纸。

    当我把书给室友看时，他也震惊了。虽然我俩小的时候也都有把数学书上的0涂黑的小习惯，但像这么严重的，还是第一次见。

    “或许是他特别讨厌1这个数字吧，就像有些人讨厌4一样。有的人买房不买4层，买东西不买4个，但也不会去图书室专门消灭4吧……这人，到底多大仇恨啊……”

    “这或许就是他进来的原因。我们必须得见见他。”

    010在101室。这听起来挺搞笑的，但我们这时候才知道，101原来就是禁闭室，只是由于前狱长的原因，这里长期被搁置了。他这一进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于是我们向狱长请求。

    狱长还是老样子，低着头，不说话。我说我们就当您默许了吧，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我叹了口气，看来治好她还挺难。我们对门口的警卫说，狱长要我们进来。他们一开始不信，但当室友展示了一个狱长的“授权令”（其实是他偷偷从狱长肩上取下来的徽章）时，两警卫没说什么，就放我们进去了。

    我们一进屋，就看见他在墙角蜷缩着，全身不住地颤抖，声音虽然微弱，但多亏了房间封闭的结构，我们都听清了：

    “我刚刚恢复自由……实现梦想……消灭仇恨……为什么……”

    我们就那么站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渐渐冷静下来，好像是意识到有人进来了。他慢慢转过头来看着我们。

    “不……不要紧张，看我们的衣服吧，”室友指了指我和自己的囚服，“我们不是来害你的，就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他就像前狱长一样，满脸笑容，欠着身子扶起他来，招呼他坐下。我们也坐在桌子的另一侧。

    “所以你就是01……0？我们想调查一下各位狱友的入狱原因，只是调查一下而已。”我注意到，念到“1”的时候，他的身子像触电一般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