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从太平间走出的间谍（5）

    说帝国损失惨重，或许有点言过其实，只是秦国的某种宣传手段。尽管为数不少的帝国士兵被埋葬在遥远的异域，但对于帝国国内的民众来说，远征万里之外的某个化外小国，帝国从未遭受过什么决定性的惨败，至多只能称为遭受了某种缓慢显现的挫折。更容易引起帝国民众热议的是，滥用管制类药物的前线帝国士兵，总统们持续十数年的谎言，以及最让大学生愤恨的，普遍兵役制度。最后一点争议甚至使得帝国在罗伏的屠村事件，完全违反国际法的秘密轰炸行动，在凝固汽油弹前哭泣的儿童，等等一系列颇具冲击性的画面，通过电视、报纸之类的媒体，传播到了帝国的千家万户，甚至成为了帝国流行文化的一部分。曾经有一位帝国教士说，远征罗伏的战争，是帝国形象的墓地。

    在每一代人中都会有冷峻的良心，在审视我们这一代人到底亲手干了什么。但是我们也不宜夸大什么“帝国形象的墓地”，事实上人类是健忘的，或者为各种目的而假装健忘。自从留里克公社崩溃后，帝国在寰宇之内再无敌手，鸡林或罗伏的往事不值一提，只是为了对抗公社而不得不承受的必要阵痛，帝国重新获得了某种神性的光辉。

    很快就会有新的敌人填补空缺的生态位，正如此次得到幸运女神垂青的是安息。太阳底下并无什么新鲜事。使用五百磅航空炸弹蒸发整个村庄，以及帝国顶层官僚的谎言，再次在安息复现。帝国战机在安息边境上空活动，其任务是引诱安息人打开雷达，以方便帝国掌握安息的雷达频率。安息人也派出歼击机赶赴现场，以监视帝国战机。帝国战机开火击落了安息人的飞机。向帝国公众发布的声明称，帝国战机是在远离安息边境三十里格以外的公海上和平飞行，当然是没有提及帝国战机所担负的秘密任务，总而言之，帝国没有任何挑衅行为，却遭到了安息人的攻击。

    安息方面声称，安息和帝国飞机在之前实际上并未发生任何冲突，事实上，安息的歼击机甚至没有和帝国战机发生目视接触。帝国很可能只是在雷达屏幕上发现了安息歼击机，然后就直接发射了导弹。

    帝国国防部尚在询问现场飞行员的姓名，来袭安息飞机的型号、数量等等，帝国航母就已经派出舰载机深入安息内陆，对安息多个机场进行了空袭。总统在电视上以沉痛的表情宣布，“原本安息只是在对米底亚人聚居区的村庄进行恐怖性侵犯，用无制导火箭恫吓无辜的所罗门人民，但是如今，竟然已经发展成了在公海上对帝国的公开侵略。这是对国际法的公然践踏。”

    面对安息人的指责，帝国作出了完全的否认。在帝国媒体眼中，安息和秦国方面的问题只多不少。为了讨好安息的大阿亚图拉，韩宇参加了安息内部的一系列会议，这些会议上作出的决策导致成千上万的安息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甚至韩宇还参与策划了对安息境外一系列平民目标的残忍袭击。韩宇在安息建立了他的国中之国，秦国官僚们并不想知道韩宇到底在安息干了什么，如果哪一天韩宇的血腥秘密战争被帝国抓到了确凿的证据，秦国人最起码可以在国联大会上声称自己毫不知情。为了达到这一目的，秦国官僚选择尽量不干预韩宇的行动，和安息的黑色泥潭离得越远越好。

    霍州的精神科医生声称韩宇是精神病人。如果这不是秦国军队的迫害行为，那么就显得讽刺了。一个字面意义上的疯狂的间谍头子，成为了功勋卓著的秦国情报官，在安息运营了一个庞大的情报网络，使上千人死于非命，使数万甚至数十万人生存于死亡阴影之中。

    但是空军相信韩宇，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空军比其他任何人都要更加相信韩宇。可能是因为空军在上个世纪被迫拱手让出卫星接收站和其他一些技侦部队，从此空军的情报侦察能力就大不如从前，因此韩宇对于空军来说犹如雪中送炭，空军需要在安息战争的借口下扩充自己的势力。帝国方面声称韩宇的情报使得上百万人丧生于航空炸弹造成的火海。但是秦国空军认为这是无稽之谈，秦国在安息境内只有一支精干的空军力量（当然秦国并不承认有这支部队存在），而安息人的空军几乎是在开战第一天就被帝国一扫而空。当然帝国国防部对此进行了反驳，秦国和安息军队并不像帝国一样依赖航空兵投射火力，他们有更加多元化的火力投射手段，帝国还声称秦国和安息方面使用了化学武器。

    韩宇尽管时常表现出中立客观的态度，尤其是当他认为秦国军队抛弃了他以后，他也经常批评秦国方面的作为。但是在安息一带的轰炸问题上，韩宇还是作出了激烈的辩驳，展示出他作为间谍头子的诡诈本色。他声称，与其争辩迷雾重重的安息战场，不如看看更加明晰的历史，帝国战略空军司令部曾经在鸡林造成了近两百万人的伤亡，还曾经在罗伏大面积喷洒过落叶剂。甚至在更遥远的世界大战期间，帝国也以无差别的战略轰炸为荣，认为战略轰炸加速了敌人的灭亡。韩宇补充道，他一直认为，无差别战略轰炸是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战略罪行，比帝国电影时常表现的灭绝营要严重得多。

    对秦国国内的普通人而言，安息战争并不重要。安息是一个遥远的异域国家，而且看上去不太有吸引力。留里克人发动战争时曾经在世界范围内引发一定的反战情绪。而帝国发动了对安息的战争，则似乎是一场更加合理的战争，帝国理性而优雅，不会像留里克人一样忽然酗酒失控狂暴地毁灭世界。秦国普通人并不憎恨帝国，因而安息就变成了被人遗忘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