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从太平间走出的间谍（6）

    秦国的民众当然不会知道韩宇是说，他们的军队对韩宇的事迹守口如瓶，他们的媒体也一贯缄默。有人说人民早就已经厌倦了脸谱式的英雄，其实人民并不在乎英雄的缺点，缺点不过是让英雄更像一个普通人罢了，更能触动人心。但是像韩宇这样活生生的事例，就真的能获得观众的喜爱吗？恐怕电影里的英雄模板是有道理的，如果把英雄的全部曝光于众目睽睽之前，让大家细细审视所谓英雄的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那么英雄就不会存在，归根结底人们太自私，只会爱上一个幻影，不会去爱一个真实的人。

    通过韩宇发布在网络上的零散自白，以及一些安息方面人员的口述，情报史学家们力图拼凑韩宇的在安息的职业生涯，当然这些出版物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只不过是一些战史研究，甚至民间军事爱好者偶尔提及。稍微有一点热度的，是秦国民间的一些亲近帝国的记者讲述的故事，说曾经有一位秦国的无赖，心中怀着卑劣的愿望，偷偷潜入安息，嘴上说要抵抗天兵，实则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使安息错过了唯一的开化之机，败坏了秦国在国际上的声誉。秦国记者们错误翻译了韩宇的姓名，可能是因为他们的消息来源是帝国媒体。这就使得韩宇的恶名没有在秦国广泛流传。

    帝国尽管曾经在战时制裁过韩宇，但是帝国的教士们没有选择把韩宇作为鼻烟壶里飘出来的魔鬼而大肆宣传。安息的战争中惨绝人寰的事迹实在太多，比如安息的护教军就更符合电影中邪恶反派的形象。而韩宇的工作主要是为航空兵提供目标的具体参数，这项工作稍显专业，中间还需要一个简单的理解过程，不太方便直接引发帝国民众的唾弃和怒火。受益于此，秦国军队的一些公开出版物上偶尔还是会提到韩宇，并没有对他讳莫如深。某些宣传部门的陈词滥调会叙述韩宇出身寒微，在军队中经过磨炼后成为什么模范代表。有些审查不严格的历史杂志则将韩宇当做是类似帝国电影中的海盗式英雄，特立独行离经叛道，又屡建奇功。当然这些文章都没有说韩宇是为何退役的。曾经有一位获得许可前往安息采访的秦国记者李岩，曾经在回忆录里谈及韩宇，当然他使用了化名。从字里行间能感受到，李岩比一般人知道得稍多一些，他对韩宇的情报人员身份有所了解，明白韩宇是安息当地的情报圈的一位重要人物，但是出于军方的管制，他不方便说太多。

    韩宇坦承自己在安息的所作所为并不光彩，毕竟当你投下一枚500公斤航弹时，你总是不能确保在爆炸范围内都是武装人员。不过相较于内省，韩宇更倾向于攻击自己的同行，他以讽刺的口吻提及某位帝国的情报人员，他引用了这名帝国情报官回忆录的原文，“他说他写这本书是对那些死在战争中的无辜平民的补偿。你能想象得到吗？”韩宇只在这种时刻眼神中才会焕发出一点热情，韩宇说他不能理解，像他们这种活到最后的人，安全地生活在舒适的房间里，嘴里说一些赎罪、补偿之类不着边际的话，到底补偿了什么？对死者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这样大义凛然的背后，韩宇自己也没有对战争中平民有过任何道歉。无论是帝国还是秦国，两个阵营都不约而同地对安息的这场秘密战争采取保密态度，真相是伤人的快刀，你有时不能保证真相只会伤害到你的敌人。帝国曾经按信息自由法案的要求公布了一系列安息战争帝国情报部门的档案，但是在公司——就是我们之前说过的帝国战略情报局，在公司的强烈要求下，帝国居然将数百份已公开的档案又撤回。

    有人说，韩宇是空军情报部门的先驱。持有这种看法的人，显然对空军情报部门的历史一无所知。但是在上个世纪，空军情报部门曾经拥有一段十分辉煌的历史，向外国派遣情报人员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当时空军情报部门下辖的技侦团就有九个。因为某些内部原因，空军情报部门遭到打击，风头逐渐被总参三厅盖过。因此在一般人看来，韩宇在安息似乎是手把手重建了空军的秘密行动能力。

    为了说明秦国空军对韩宇的冷处理，帝国的历史学家说，空军没有创立以韩宇的名字命名的奖项，没有用韩宇的名字给空军学校的教学楼命名。但是这种做法可能只是帝国的文化传统，秦国的情报系统一般不会张扬。另外有一些匿名消息来源说，秦国情报部门的历史陈列室里没有韩宇的照片，在培训课程中不会向新生们讲述韩宇的故事。言之凿凿，但实在太绘声绘色显得有些不可信。不过确实有秦国历史学者声称，自己曾经被人警告过，不要再撰写关于韩宇的文章。这是韩宇遭受冷遇的一个确实的例证，当然你也可以反驳说，这只不过是秦国的一贯传统，出于某种机械僵化的理由，要将事无巨细的大小事项都列入保密范围。

    这位秦国的历史学者说，他无法讲述有关韩宇的整个故事，无法将一切展现到世人面前。无论是空军还是总参，现在都不想把韩宇塑造为战争英雄。有些人一生默默无闻，看上去甚至有些可鄙。但是在战争时期，这种具有某些特质的人就会适逢其会，韩宇就是那种被战争需要的人。当然战争结束后，他也就一文不值了。

    为了揭开关于韩宇的秘密，我们走访了他的家人，他的家人保存的韩宇的精神疾病诊断书，我们试图获得韩宇的服役档案——毫无疑问秦国空军拒绝了这一要求，但是帝国有一批解密文件，以及帝国媒体的公开报道弥补了这一部分不足，我们还查阅了国际法庭的起诉文件，对帝国的情报官员进行了走访，另外我们还大费周章，从帝国战略情报局处获得许可，采访了一些韩宇的前同事，是一些从安息叛逃到帝国的前安息特工，现在处于帝国的严密保护之下。如此种种，拼凑在一起，力图向大家展现出一个完整的秦国情报官，一个老谋深算的间谍，一个暴君，一个亡命之徒，一个骗子，一个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