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在门口了
早早吃了晚饭，我姥姥又梳洗打扮了一番。
毕竟岁数大了，老楼又没有电梯，所以老人家很少出门。
七点半，门铃响起，秀珍阿姨准时出现在家门口。
搀着我姥姥下了楼，坐进了来接我们的小汽车——国民神车夏利。
十年前，老林家搬走了，搬到了河东区唐口一带的新楼里面，这一晃十年过去了，他们这些六七十岁的老人也都成为了七八十岁的老人。
秀珍阿姨和我一左一右扶着我姥姥上了三楼进了林宅，只见里面大小屋子都开了灯，几个儿女、女婿、媳妇大部都在。
一见我们来了，纷纷过来打招呼。那真是热烈欢迎，热情寒暄。
姥姥也有些激动，一来上了岁数的老人本就感情容易激动，二来姥姥心地淳朴，看重感情。
诉说了会儿分别之情，又聊了会儿各自情况，我姥姥让我把带的礼物拿了出来：一袋桃子，四个大苹果！
四个苹果！我能清楚的感受到林家人那诧异的眼神，甚至有些眼神明显充满了不满和敌人。
其实我也不明白：看病危的病人带四个苹果！
四的谐音可是死啊。
然而林奶奶一边客气着收下，一边笑着说：“还是蔡婶儿懂咱天津卫的老规矩啊，四个苹果，四平八稳，讲究！”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中疑团顿开。本来嘛，老人家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
借着这个话头，就说到了具体情况。
据她说，老伴儿林爷爷本来身体还可以，头脑也清楚，可是前段时间突然昏迷，一开始家人担心是脑梗或者脑出血，赶紧送到三中心医院一查，结果啥毛病都没查出来。
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就被医生赶出来了。人家说也许是老人岁数大了机体功能退化，在医院也没啥好办法，不如回家养着，也许渐渐就恢复过来了。
明知道这是医院的说辞，可是也没办法，人家床位紧张不说，住院费用也太高了 。
回来后就这么躺着，却毫无清醒的迹象，生命体征也越来越差。
听林奶奶说完，我姥姥叹了口气：“老林年轻时候身体多棒啊，但是任谁都难逃这一遭。”然后突然话锋一转：“林婶儿，你就直说好了，找我来干什么？”
“按说这岁数走了也就走了，也算喜丧了，我和孩子们能承受。可是他这突然昏迷了不行啊。不瞒您说，我家存折在这老东西手里呢。”
我心里一惊，这可是大事啊。同时也不由得暗自佩服：老bk真行，这岁数还把存折把得死死的，真不愧是我等男同胞之楷模啊。
不过让病人清醒为啥找我姥姥呢？于是直接问道：“林奶奶，是不是该去医院试试？打个强心针之类的试试？我姥姥，她······应该不行吧？”
我之所以直接问，是因为林奶奶也是老邻居，多少也算看着我长大的，所以对我也不陌生。
她见我这么一问，当下直接对我说：“大星，你们年轻人不信，当然也不知道，你姥姥是有点道行的人。”
“道行？是会降妖捉怪，还是会点石成金。”当时也是年轻啊，也不顾场合合适不合适，随口说出来这么一句玩笑话。
“大星，别瞎贫气。”姥姥制止了我，然后又对林奶奶说：“林婶儿，您说笑了，我一个家庭妇女，能看出来什么。”
林奶奶叹了口气：“蔡婶儿，打解放后咱们就是邻居吧？”
我姥姥一听她这么说，点了点头：“五十多年了，人生有多少个五十多年啊。”
“所以，咱们也不必藏着掖着，这辈子可能就找您帮最后一次忙了。您就给看看吧，这老头还能不能醒过来了？”林奶奶带着哀求的语气。
边说，还边掏出来一个信封：“这点钱您别嫌少，一点心意。”
我姥姥立刻摆手：“林婶儿，老邻居了，你是知道的，这钱我不可能收。这事如果靠钱，多少钱我都不会帮忙的。”
说完这句话，也不再理会林奶奶，而是让我搀扶着走到病床前，看着床上瘦骨嶙峋的老人。
此时， 我的内心突然怦怦直跳：这是什么感觉？
这就是相当于一个穷小子突然有一天听父母说：“咱家其实有百亿资产，之前只是为了考验你，现在看你已经成才，就把真相挑明吧。从今往后你就出任集团总裁，迎娶白富美，一步登上人生最高峰。”
而一个当过天下最强步兵的副连长的我，将在这一刻知道我姥姥居然是有道行的人，是个半仙或者大仙？这种刺激感也不差吧。
我怀着激动的心情，准备这一见证奇迹的时刻。
我姥姥那枯槁的手从这个老人脸上划过，只见这个老人缓缓睁开双眼，然后指着家里某处说：“孩儿们，存折就在这里。”我脑海中浮现出了这个景象。
然而，实际的情况却是：我姥姥只是如同普通的探望一般，只是瞅了一眼，然后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很随意地指了指外面：“来不及了，接他的人，已经在门口了。”
老太太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让我顿时如坠冰窟、毛骨悚然。
我下意识的暗示自己：这是指穿着白大褂的人来接了？还是殡仪馆来人了？
都不可能。
因为我姥姥手指的是：窗外。
想到这里，我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姥姥，你是我亲姥姥，你不能这么吓唬我吧。
再看看其他人，也个个面如土灰，显然在这个黑夜，被这种话吓到了。
我在想， 来接的到底是他的亲属，还是所谓的阴差？但肯定不是真的活人！
任我再大的胆量，也不敢开口问，生怕一出声音，就怕被窗外的“人”盯上一样！
好在对面的林奶奶比较镇定：毕竟是经历过那么久岁月的人，而且肯定也很信任我姥姥。
只见她眼圈红了，用手绢轻轻擦了擦眼角。
“林婶儿，别太难过。老林一辈子没干啥坏事，到那边受不了罪不说，反而是个解脱。”我姥姥劝道。
“嗯嗯”林奶奶点了点头，然后沉默了一阵子，又问道：“老林还能坚持多久？”
我姥姥用极细微的声音说道：“五点左右，是一大关。”
然后我姥姥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安慰话后，就起身告辞了。
就在要出这间屋子的时候，林奶奶突然抓住我姥姥的手说道：“老姐姐，你等等。”然后又扭头对所有孙儿嫡女说道：“你们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