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腐尸覃
“中了蛊毒。”我回答道。
“孩子，你身上怎么这么臭呢？”老婆婆嗅了嗅鼻子，惊异的问道。
“先不要过去，等到太阳落山才能采摘，”石惹伸手拦住了我，“你等在这里，我去折点松枝做个火把。”
我目光望着大碗，药水是黑色的，像墨汁一样，有股淡淡的腥气。
石惹师傅终于回来了，怀里抱着一捆新鲜的松枝，他熟练的扎起了一支火把，“孩子，太阳落山了，我们可以摘蘑菇了。”
老阿婆端上来一些蒿菜粑粑，这是用糯米、黏米和白蒿为原料，包上剁椒肉丁再以桐树叶扎紧蒸熟的湘西小吃，又糯又香、色泽嫩绿和柔软哄口，我一口气吃了七八只。
“对了，那就是‘腐尸覃’。”石惹老人默默地望着当年赶尸人的墓冢，嘴里叹息着。
我苦笑着自怀里取出了那株“腐尸覃”，不好意思的说道：“婆婆，是这药蘑菇的臭味儿。”
我的生命有救了，一种酸酸的感觉从心底里油然而生，是淡淡的忧伤，或许是乡愁。我想起了简朴温馨的家、香脆的臭豆腐，还有驼背老爹……
“你！姓名？”警官一指我，厉声喝问道，那些士兵的枪口全部对准了我。
我好奇的盯着，终于慢慢的看清了，那的确是一株蘑菇，上面密密麻麻的落满了绿头大苍蝇，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晶莹的翠绿色。
我感激的望了阿婆一眼，双手去端药碗……
“林中有些动物和虫子喜食菌类，像野兔啊，小的如蚂蚁等等，这些苍蝇守护着‘腐尸覃’，免遭侵害。”石惹解释说道。
“啪”的一声响，一名士兵机警的用刺刀挑翻了我手中的药碗，扣在了地上，黑色的药液与地面接触，冒起了一丝白气。
扑面而来的恶臭令人作呕，“好臭啊……”我接过腐尸覃，肺内屏着气说道。
借母渡是沅江与酉水溪之间的村庄，聚居的大都是苗族人，村东有一条县道经过，通长途汽车。
石惹上前敲着路边一户人家的木门，须臾屋内掌起了油灯。
这是一株黑色的蘑菇，拳头般大小，半球型的伞盖呈乌黑色，伞柄有手指头粗细，网状的伞褶内发散着阵阵恶臭。
眼下虚足道长也不知怎样了？公安局不会找我那驼背老爹的吧？另外，文物管理处的苏主任肯定气坏了，没准儿连我的饭碗也要搞砸了……我坐在药壶旁边的小凳子上，脑袋里不住的胡思乱想着，随着药壶咕嘟嘟的沸腾声，那腐尸般的臭味儿渐渐消散了。
夕阳西下，林中透下一缕阳光，照在了荒芜的土包上，这是一座赶脚人的坟。树林中阴暗潮湿，坟包上面生着青苔，其上长着一个拳头大的绿色扇状物体，反射着绿莹莹的光，如宝石一般。
呛人的烟雾笼罩在坟包上，“嗡”的一声，绿头蝇们一哄而散，露出了“腐尸覃”的真面目。
警官瞥了一眼，似乎并不在意，摆了摆手，士兵仍将雕像放回我的口袋，押着朝门外走去。
石惹师傅上前，手抓住伞柄，轻轻的摘下了“腐尸覃”，小心翼翼的捧到了我的面前：“孩子，揣好了，这是唯一的一株，来年才会有新的覃生出呢，这小东西能救你的命。”
“哦，原来是石惹医生啊。”开门的老阿婆认出了石惹。
“只有一个小娃儿雕像。”士兵掏出了那具石化胎，报告说道。
“婆婆，我饿了。”我岔开了话题，而且也真的是饥肠辘辘。
老人自怀中摸出一个小皮袋，袋上还镶嵌着几颗绿色的玛瑙和一弯有着图案的钢条，“赶脚人还是喜欢用火镰。”他嘴里一面叨咕着，自袋里取出火石与艾绒，猛擦几下后点燃了艾绒。
“嗯，牠们是‘腐尸覃’的守护神。”石惹师傅回答。
我点了点头。
石惹老人微微一笑，道：“晚上捆个火把熏熏就可以了。”
出了门，我被推上一辆警车，一路连夜朝县城驶去。
“当然可以，快请进来，饿了吧，我去拿粑粑来吃。”老阿婆热情的招呼着。
月亮升到头顶的时候，我们赶到了借母渡。
“婆婆，这孩子病了，想在你这儿煎壶药。”石惹说道。
“皇甫小明，你涉嫌故意杀人，而且畏罪潜逃，现在逮捕你，”警官手中晃动着一张通缉令，嘲讽道，“嗯，比照片上瘦了不少，潜逃的日子不好受吧？”
“你们这是……”老阿婆惊愕的望着他们。
“搜查他的身上，看有没有凶器。”警官板着脸命令道。
沿着沙石路走近村子时，有夜狗发现了生人，随即“汪汪”的狂吠起来。
告别了石惹师傅，我随着阿婆进了屋。
上来两名士兵扭住我的双手了拖起来，并拷上了手铐，一面拍打着周身。
“不啦，我还有事要办，这孩子就交给婆婆，等他身子好了再走吧。”石惹婉言谢绝了，我知道，他老人家还要继续连夜赶尸。
我累了，哪儿都不想去了，皇甫哲人也好，连体鬼婴也罢，道长，小明只想过回到以前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
这是一片幽深的黧蒴树林，林中光线暗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肉般的臭味儿，耳边听到一阵“嗡嗡”的嘈杂声，可以看见前面有成团的绿头苍蝇在飞舞着，个头奇大，翅膀扇动的声音格外响亮。
“那牠们会攻击我们么？”我流露出一丝担心，当然小小的苍蝇何惧之有？
完了，终于抓到我了！唉，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腐尸覃”喝了再说，想到此，我猛地端起烫手的大碗凑到嘴边便喝……
“好奇怪的苍蝇啊。”我惊异的说道。
“他是一名杀人逃犯。”身后，那警官在向老阿婆解释说道。
“哦，”老婆婆关切的说道：“孩子，你得了什么病？”
村庄里的人们已经睡了，看不到一丝灯火。
“汪汪汪！”房前突如其来的狗吠声吓了我一跳，扭头望去，门倒撞了开来，几名持枪的武警士兵闯了进来，走在头里的是位瘦小的警官。
完了，药没了，一切都玩了，我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蛊？”婆婆的眉毛扬了起来，“怪事，这害人的东西，好多年以前就没有啦。”
浓烈的臭味儿混合着水蒸气在屋里弥漫着，令我想起了城隍庙前的臭豆腐，唉，人生世间真的是变幻莫测啊。
一股青烟冒起，多脂的松树枝“腾”的燃烧起来了，浓烟中夹杂着松油的香气，老人举着火把，来到“走脚冢”钱，面对着土坟包，口中念念有词，好像是说“打扰前辈了……”云云。
※※※
“哦，孩子，药已经煎得差不多了，赶紧趁热喝吧。”老阿婆用勺子在药壶里搅了搅，“腐尸覃”已经煮化了，于是拿来一只粗瓷大碗，端起药壶，轻轻的将药水倒入。
阿婆取来土陶药壶，装满了水后架在柴火上煮，我小心翼翼的将“腐尸覃”放进壶水中。
老人微微一笑，“良药苦口，以毒攻毒，切记一定要在黎明前服下。”
“不准碰我的药！”我大吼一声，起身去夺撂在地上的药壶。
可是那瘦小的警官动作更快，抬起腿来一脚，药壶踢飞了出去，径直撞在墙上摔破了，剩余的药液全部洒在了地上。
“走，老爹带你去借母渡，还要走十里山路，我认识那儿的人家，可以煎药。”石惹老人说道。
“我看见了……”我喃喃说道。
老人走开了，我抬头望了望天空，夕阳就要落下，树林中已经慢慢的弥散着朦胧的雾霭。
“哼，想喝毒药自杀么？皇甫小明，没那么容易！”警官嘲弄的看着我。
“要煎半个多钟呢。”阿婆对我说道。
“你！”我气愤至极，妈的，那可是救命的药啊。
“守护神？”我更加诧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