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借母溪
我蓦地醒了,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定睛细看,原来是石惹师傅。
“老爹,您说过,腐尸覃是寄生在尸体上的一种菌类,这里蛮荒偏僻,没有人烟,可能不会有人埋尸于此吧。”我走在林间小道上,一面小心的提醒说道。
远远的望见那两只狼狗咆哮着冲进了小山洞,将那具黑袍死尸横着拖了出来,并不停地撕扯着。石惹老人舞动着双手,竭力在辩解着什么,然后扑倒在尸体的身上,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抵挡和护佑着。
石惹颌首,“嗯,但愿那些毒菌还在。”
那警察与士兵们愣了一下,随即蜂拥追了上去。
“闻……闻到什么?”我喘息道。
“唉,道长是好人啊,”石惹叹息着,“他为了帮我,只身犯险引开了那些人,吉人自有天相,孩子,你放心吧。”
“孩子,走,老爹带你去找‘腐尸覃’。”老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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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您来了,可那具尸体呢?”我又问道。
虚足此刻做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反应,他甩开了那名警察,转身朝着树林中跑去……
我的眼眶湿润了,心中默默地祈祷着,道长千万别出事。
道长奔逃的速度并不快,明显的是想要引开那些人,否则以其深厚的功力,几个跳跃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孩子,醒醒……”耳边响起了急促的话音,钻进了耳鼓中。
石惹点了点头,说道:“借母溪山高林密,是沅江上游通往云贵的必经之路,前后没有村庄,所以过去赶尸人必定在这里歇脚。凡走脚师傅突然暴病身亡,途经此地的赶尸匠们便会将他们就地掩埋,道里称之为‘走脚冢’。”
借母溪是一座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越往深处走,林木越是茂密,高大的黧蒴树遮天蔽日,树根上生满了绿色的青苔,空气中弥散着潮湿气。
我的精神一下子振作了起来,一溜儿小跑的追上了老人家。
“臭味儿,如同腐肉一般。”老人兴奋的说道。
“这就是‘腐尸覃’的气味儿,‘走脚冢’就要到了。”石惹师傅说着加快了脚步。
小兔子采野蘑菇……记得小时候的课文里有过。
清澈的溪水,可见小鱼儿在游动,还有一群黑色的蝌蚪,晃动着尖尖的尾巴追逐嬉戏着。我掬起一捧凉冰冰的山泉水,甜甜的,甚是爽口。无意间望见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头发蓬乱、眼窝深陷,尖削的两颊,竟然消瘦了许多。
裸婴雕像静静地躺在掌心里,两只黑黑的瞳仁依旧是茫然的望着我……这东西肯定是个不祥之物,自从见到它以后,始终就祸事不断。好吧,不管是婴儿石化胎也好,或是什么脏东西附体也罢,皇甫小明再也不需要你了……于是手一扬,“噗通”一声,将其远远的抛进了溪水里。
口袋里硬邦邦的,那是裸婴石化胎,我伸手掏了出来。
我使劲儿的嗅着鼻子,果然,一股淡淡的肉腥气飘进了鼻孔中。
“老爹,道长他呢?我听见了枪声。”我焦急的询问道。
阳光暖洋洋的洒在裸|露的肌肤上,温柔而惬意,一阵倦意袭来,我又睡了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狼狗突然松开了嘴巴,掉头朝着山崖对面嚎叫了起来,武警士兵持械警觉的望向了树林内。
我知道,保全那具死尸代表着一种商业诚信和江湖上的道义,尸体本身并无任何反抗能力,会被恶狗扯碎的,无法向死者亲属交待。
唉,反正也没有几天活头了,生死凭命由天罢了。
山洞前,石惹师傅抱起了地上躺着的黑袍死尸,径直走入洞中,那尸体是见不得阳光的。临进洞之际,老人回过头来,远远的遥望了崖上一眼。
“我已经把他藏起来了。”老爹回答。
我一骨碌爬起来,脚下却被什么绊了一下,低头望去,是那具裸婴石化胎……奇怪,我怎么记得好像已经把他扔进溪水里了呢?
石惹师傅解释道:“‘腐尸覃’与普通菌类不同,一旦其根须生成,母株便不会死亡,生生不息。”
我爬下了树,如今寻找“腐尸覃”,只有靠自己了。眼望着雾气沼沼、幽深静谧的借母溪,我慢慢的攀着树藤溜进了峡谷,也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枪声,清脆而凌乱的枪声在山谷中回荡着,那是道长逃跑的方向……
“孩子,你闻到了么?”石惹师傅突然说道。
我放下心来,继续问道:“老爹,您知道‘走脚冢’的所在?”
由于距离太远,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见道长似乎在与士兵们争辩着什么。这时,有名警察上前,晃动着一付亮晶晶的手铐,想强行铐住道长。
今天是尸降头次发作后的第二天,按石惹师傅所说,明日便会有第二次发作了,毛孔将有鲜红的血汗渗出,然后再过一天,一旦流出来黑汗,皇甫小明就死定了。
我默默地穿上了衣服,伸手拾起雕像重新揣进了口袋里,心中仍旧不住的嘀咕着,也许是自己记错了。
我吃力的攀上一株马尾松,透过茂密的针叶,紧张的注视着崖下。
“那些警犬鼻子可灵了……”我有些担心,感觉到那尸体挺可怜的,也许是自己也快要死了,同病相怜吧。
草丛里突然窜出两只灰色的野兔,吃惊的望着我俩,然后落荒而逃。
山道崎岖难行,我气喘吁吁的跟着石惹老人,有几次是在走不动了,老人不得不停下来等待着。
我脱去了身上的衣服,撩起溪水狠狠地擦洗着周身上下那些淡红色的汗渍。尸降,尸蛊……坟墓中的皇甫哲人,无论你是否我的父亲,干嘛死了以后还要害人呢?
道长自林中走出行至山洞前,伏在死尸身上的石惹老人抬起头来,惊讶的望着虚足。
“哦,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吧?这些人的尸身早已腐烂,还能生长出‘腐尸覃’来了么?”我又提问道。
最后,我将浑身上下所有的衣服都漂洗干净,挂在了溪水边的树枝上晾晒起来,随即身子一软,疲惫的躺在了草地上。
“牠们这回嗅不到了,走吧,找到腐尸覃,也算是老爹我回报道长的一份情意吧。”石惹师傅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转身去取晾在树枝上面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