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尸降
老爹驮着我从窗户爬了下去，落在了草地上，病房是在一楼，窗户也不高，老爹是驼背，因此翻窗困难了些。
“是……”我支支吾吾的回答不上来。
天亮后，随着门锁开启声，我幽幽的醒转。
在车上，警官用对讲机报告说，已经抓住了逃犯皇甫小明，圆满完成任务。
道长慈悲的拍拍我，“睡吧，孩子。”
白色的天花板和墙壁，鼻子里闻到了刺鼻的来苏儿消毒水的气味儿，这是什么地方？我竟然赤|裸着躺在床上，身上面盖着白色的被子。
“吃早饭了，然后还要赶路呢。”那个瘦骨嶙峋的坏警官推门进来，身后有护士端着一盆稀饭，还有馒头花卷咸菜之类的早点。
预审员是一个胖警官，慈眉善目，可能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我垂头丧气的走下了车。
胖警官见我不答话，嘿嘿冷笑了一声，道：“你不说我们也知道，就是协助你逃亡的那个老道士，对么？”
太阳落下山去，天色渐渐的黑了，我伏在老爹的驼背上，迷迷糊糊的又昏迷了过去。
我轻轻掀开被子，自己身上的血迹已经擦拭干净了，于是请求道：“你们可以出去么？我想自己换衣服。”
“皇甫小明，虚足道长对我们讲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胖警官俯下身来，眼光犀利的投射下来。
我伸手抓过蓝条的病号服，裸婴石化胎静静地躺在柜子上。唉，反正生命也只剩下最后一天了，你也是个苦命的六指之人，未等出世便夭折了，同病相怜啊。
护士抿嘴一乐，同医生一道开门去了走廊里。
“我马上去安排。”胖警官匆匆走出了房间。
“你们慢慢聊吧，”警官挥了挥手，说道，“皇甫小明，你老家公安局已经派人前来，天亮后将会押解你们回去受审。”
“小明，你来了……”道长望见了我，苦笑了一下。
“嘎吱吱……”声响，我侧头朝窗户望去，发现窗扇悄悄地的打开了，有只手自外搭上了窗台，我一眼便看出来了，那只干皮老手上生着六根手指……
“怎么回事？他这是怎么了！”我耳边依稀听到了胖警官急促的叫喊声，还有身边杂乱的脚步声。
“老爹！”我愕然的说道。
我和虚足道长被分别关押在两个房间里，时间不长，就有警察前来提审我了。
※※※
我被带进了屋内，吃惊的看见那张简陋的病床上，虚足道长直挺挺的躺在那儿，一条右腿已经整个的打上了石膏，并以夹板固定着。
医生俯下身来，翻了翻我的眼皮，嘴里说道：“奇怪，怎么自己醒来了？你在说什么？恒河绿猴子？”
“那么是谁？”胖警官紧追不舍。
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的恢复了知觉，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不是！绝对不是他！”我脱口而出。
“好吧，我就在走廊那头的休息室，嫌犯的神智一恢复，请即刻通知我。”胖警官无奈的走出了病房。
“老爹，我不想再逃啦。”我身心俱疲的说了声。
“还剩下一天了……”我喃喃说道。
“独眼萧老头，还有吴子檀。”我回答。
八点钟，我仍旧铐着双手被押上了一辆装着铁栅的囚车，道长则是用担架抬上来的，几名荷枪的武警坐在车内，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
石化胎……我赶紧伸手抓起柜子上的裸婴像。
囚车警灯闪烁着驶过县城的街道，拐进了县公安局看守所，我扒着铁窗向外张望着，看守所铁门外站了好多的警察，抓住了越狱杀人逃犯，毕竟是这个湘西小县城里的头等大事。
“啊……”道长闻言惊愕不已，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
我催头丧气的坐在车上，听明白了，原来警方在山里抓住了虚足道长，认为我就隐匿在了这一带，因此于方圆数十里设卡布控。守候在借母渡的这一组，半夜时分发现村里狗吠的不正常，于是挨家搜过来，终于将我擒获。
“不逃等死么？哈宝（傻子）！”老爹板起了脸，不由分说的抓住我的手臂，将我驮在了他那隆起的驼背上。
“哦，你没有杀谁？”他笑眯眯的问道。
胖警官笑了，接着一连串的发问道：“你既然没有杀人，为什么要从拘留室里逃走呢？拘留室的铁栅是直径12毫米的圆钢条，普通人双手的力量是无法拗弯的，你是如何做到的？另外，铁窗外面倚着一根粗大的树杈，上面留有蹬踩过的痕迹，你不能否认有人救你出去的吧？皇甫小明，你的同党是谁？”
“道长，”我坐在凳子上，头伏在虚足的腿上，连日来的折腾，自己已经感觉精疲力竭了，“我累了，还有两天，我现在只想在临死之前见老爹一面。”
“都是成年人了，还挂着铃铛带着娃娃雕像，喏，就压在床头柜衣服的下面。”那医生笑了。
囚车出了医院，鸣着警笛一路朝着阔别多日的家乡驶去。
“嗯，你们马上和省里联系，另外……他的家人血型应该会相同吧？”这是胖警官的声音。
“不，小明，你先暂时带着它，或许会有用的。”虚足伸手止住我，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
“道长，您的‘鬼索’。”我解开上衣纽扣，准备将其还给他。
“警官，对不起，病人现在身体极度的虚弱，神智仍是不清，暂时绝对不能够交谈，需要休息。”医生急忙制止了胖警官的问话。
“嗯。”医生应着。
“皇甫小明，你越狱的本事不小啊。”那位曾要我写材料和蔼的老警察上下打量着我，摇头说道。
警官命人开了锁，推门而入。
“找到了，”我点点头，心中一酸，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药都煎好了，可是却被那狗日的坏警官给踢掉了……”
“小明，找到‘腐尸覃’了么？”道长急切的问道。
凌晨时分，车子到达县城，驶进了县人民医院的后院落，那排平房正是虚足道长带我破窗潜逃的传染病隔离室，门口站着两名荷枪武警士兵。
“我……的衣服。”我有气无力的说道，每当尸降发作过后，身子就像虚脱了一般。
“我没杀人。”我嘴里嘟囔着，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摸了摸腰间，“鬼索”还依旧系在那儿，“雕像，我的雕像呢？”我想起了石化胎，于是急切的问医生道。
一阵倦意慢慢的涌上来，周身又开始冒汗了，黏糊糊的，我撩起上衣，发现前胸和肚皮上的汗毛孔已经渗出了鲜红的血滴，紧接着手臂以及脸上也淌下血来，同时，意识也在慢慢的丧失，我知道，尸降第二次发作了。
“嘿嘿，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喂，看看是谁来了。”那警官揶揄道。
审讯室里，我坐在椅子上，手铐已被除掉。
那警官出去了，门外“咣当”一声上了锁，并高声吩咐道：“你们看住了，这回可不能让他们溜了。”
“我没有杀人。”我揉着手腕，目光坚定的说道。
“你的衣服已经全被鲜血浸透了，我们给你准备了一套病服，就放在床头柜上，你要是想穿的话，叫护士帮你。”医生亲切的说道。
“嘘……我来救你啦。”老爹佝偻着驼背自窗口爬了进来，我此刻惊讶的发现，短短的一个月不到，他已是满头的白发，那张脸苍老的也几乎认不出来了。老爹一面示意我不要作声，同时颤颤巍巍的帮我穿上了病号服。
“目前，病人失血休克，需要紧急输血，不然恐怕永远醒不过来了。可是rh阴性ab型血太罕见了，我们县城医院根本没有，必须要上省城去调。”那是一名穿白大褂的医生在说话。
“完全有可能。”那医生回答道。
“恒河绿猴子……”我下意识的喃喃嘟囔着。
“他醒了！”身旁的女护士惊喜的说道。
“道长，你受伤了？”我轻轻抚摸着道长缠满绷带的大腿，难过的说道。
隔离室里静悄悄的，只剩下了我和道长两个人。
我一点也没有胃口，在道长的劝说下，最后勉强喝了碗稀粥。
车窗外，熟悉的小县城渐行渐近，我的眼睛湿润了……驼背老爹，你在家里还好么？小明回来了，可是，是被抓回来的。
开门的声音，胖警官回来了，急切的问道：“医生，嫌犯醒过来了？”
“没有了，石惹师傅说借母溪明年才能生出新的覃来。”我带着哭腔说道。
虚足道长叹息了一声，幽幽说道：“命中该有此一劫啊。”
院子里生长着许多花灌木，没有人注意到我俩，老爹背着我在树丛的遮蔽下悄悄地绕着出了医院，沿着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逃去。
我愣了，唉，老爹啊，我说过这样会弄巧成拙的，现在怎么解释呢？总之，我不能将你老给说出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