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离开，落幕
“如何，这样的结果可还满意？”
许天没有管周遭一双双瞪得跟铜铃似的眼睛，也下意识忽略了刘野眼神一闪而过的恶毒之色，他所有的作为，只是为了一个人。
倘若萧恶脸上稍微流露一丝不满，那么，下一息，放在地上的，就不是三只左耳那么简单了。
毕竟，比起自己的利益，先保住小命，能够在大人物这场无声的风波全身而退，那才是最重要的。
所幸，萧恶并没有什么不悦。
食不果腹也好，失去尊严也罢，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他失去了唯一的爷爷，虽毫无血缘关系，但再次与世界上最后一个在乎自己的人擦肩而过，那种心痛，难以言表却又想奋力表达。
“谢谢叔叔，萧恶感激不尽。”
“不过，尊严二字，要靠自己找回才算数。”
尽管暂时无心雪耻，萧恶还是向这位虚伪的叔叔表达了谢意。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这，又有几个人能守得住一辈子，永远拥有不向他人低头的能力呢？
一个从小被人看不起，吃也吃不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瘦骨嶙峋的半大小子，每天想的是怎么填饱肚子，为生计发愁。
突然一天受了奇耻大辱，这等耻辱一般人绝不可能放下，机缘巧合下有了贵人帮助，他不想着第一时间报仇，把自尊找回来，而是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算了？
那才是最可怕，琢磨不透的事情。
除非，少年心气盛，对借助他人的力量不以为然，想以后靠自己把尊严找回来。
唯一的解释，那便只能如此了。
此话一出，许天不由得笑了。
这孩子，话不甚多，想来自尊心是很强的那种，稍一试探，还真是和他想的差不多呢。
许天，本就没打算帮萧恶报仇雪恨。
一切的一切，全是看似简单实则步步为营的铺垫，为了把这出戏唱好，在这深不可测的漩涡中抽出身子，他想了太多太多。
灵石，不是这么好拿的。
“既然这样，我这个叔叔的也不好说什么，叔叔尊重你的想法。”
许天一改先前的阴沉面色，古剑放至腰间，收了周身气势，眼中满是和颜悦色。
“侄儿啊。”
萧恶垂下头，争取不与他一直对视，以免露出什么马脚。
“至于你说的，要继续住在这小破庙里，和这些衣不蔽体，整日连肚子都填不饱的小乞丐们生活在一起，这…我怕是不能答应啊！”
哼，是为了让自己好叔叔的人设不崩塌吧，萧恶内心冷笑一声。
不过，他如此的大费周章，一步一步接近自己，获取自己和这些乞丐们的信任，就只是为了立一个好人的角色？
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何等惊天秘密。
萧恶暂时不得而知，但是，从许天极力遮掩，掩藏真相来看，这件事一旦东窗事发，对他肯定没任何好处。
失去现在这份肥差，捞不着油水？还是丢掉一切，命悬一线？
正在萧恶想得入神之际，许天又开口了。
“话虽这么说，上天赐予了每个人选择的权利，别说我们是高高在上的人，就是地上的一只蚂蚁，它也有自己的想法，与其他蚂蚁背道而驰。”
“倘若你坚持留下，我也无话可说，一个人下了决定，如果他坚定不移，决心誓死不贰，那么，我只能是赞同了。叔叔会留给你一些银子，它不能让你挥金如土，富甲一方，却也算保你不愁吃喝，过个平凡人家的日子。”
萧恶动容了，他抬起头，匆匆瞥过一眼，又立马低下头。
“谢谢……叔叔。”
声音很小，要不是许天是修炼者，耳力过人，又习得增强五官之意的法诀，怕也与萧恶这句小心翼翼的谢谢失之交臂了。
许天转身，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霾，却无人察觉。
他对林木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明白，在身上一阵东摸西摸，最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布袋，上面纹着山山水水，精巧得很，不像是一般人能拥有之物。
林木掂量下份量，皱了皱眉头，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于是，在众多炽热的目光中，林木又自掏腰包，往袋里加了几两银子。
“林兄大气啊，不愧是运粮官里最仗义的。”
许天称赞了一句。
周围的乞丐也投来敬佩的眼光。
对一个无亲无故连面都没见过的孩子尚且如此，伸出援助之手，对身边亲近的朋友更不用说了，足以说明此人的品性不坏，是一个有德之人。
“剑客帮如今，竟有到达了这种地步的人了么？”
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想到了过去的经历，感旧之哀，激动道。
就连在场年轻的乞丐们，眼中也是饱含热泪，百感交集，他们从老一辈平时的交谈中，多多少少得知了剑客帮过去的辉煌，前辈高人的光明磊落，为了保护附属凡人的气冲霄汉，一往无前，老人们念念不忘，一提再提。
若没有剑客帮的帮扶，莫说填饱肚子，七拼八凑的几个馒头，就是苟延残喘的活着，保住这岌岌可危的身家性命，都是勉为其难，拆东补西的，只能临时勉强应对罢了。
林木见此，只淡淡一笑而过，将沉甸甸的袋子甩到了萧恶手中，就像那淡泊名利，宠辱不惊的高人雅士，转身离开，并未多做声明。
临走时丢下一句，“尽我应尽之事，能我所有之能。”
“林兄啊，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一点，不喜欢和人打声招呼就走。”
话虽这样说，大伙儿看得出来，许大人看向林大人的眼神中全无责怪，而是一种带着欢喜的愧疚，同时，里面夹杂着一抹无奈之色，久久挥之不去。
许天扫视四周，数十人堵在他和萧恶身边，围得水泄不通，用双手挡住去路，不让他离去，眼中满是感激之情。
“许大人，这个大哥哥，你真的不带走吗？”
一个小乞丐大声嚷嚷道。
当然，此话也可能是受了长辈的指示，不一定是这个孩子的本意。
许天暗暗道。
“侄儿，叔叔如果和你同住破庙，迟早会给你带来莫名的祸端，我已对不起老乞丐，再不能让他视为己出的孙儿受到任何伤害，否则，我这辈子良心都难安。”
“我在问你一次，你真的不愿意和叔叔去住大房子，只愿呆在老乞丐的故地，默默陪他一起度过剩下的日子吗？”
许天回身，盯着萧恶胆怯的双眼，一字一句，郑重其事道。
萧恶看了一眼旁边眼神复杂的钱浪，又看了看此时注意力全集中在自己身上的乞丐叔叔们，声音略显稚嫩却不失果断，咬紧牙关道：“我只想永远的陪着他。”
人们纷纷叹气离开，对于他们来说，失去了看点，明白了结局的故事，味同嚼蜡。
那一刻，世界仿佛按下了暂停键，运行着的所有事物猛地停下，萧恶隐约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四周是一片虚无，他奋力向前，手无规则地乱舞，他什么都抓不住，却又像抓住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