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反正最后,这顿饭舒南乔吃得有些讪讪的。
这怪不了她!她也没想到啊……男人头发和女人头发剪起来差那么多。她剪之前信心满满打造日系美少年,剪完以后……
也挺日系的,不过是日系大佐。
靠晨曦的脸稍微扳回来一点儿。
“要不……”晨曦犹豫着开口,“要不全贴着头皮剪了吧,还省事儿。”
舒南乔挣扎了一会儿,左右鬓角修修补补后,还是放弃了当托尼的梦想,老老实实剪了个没有推子的寸头。
晨曦拿着那块有裂缝的镜子左右照照,毫不吝啬夸奖舒南乔:“好清爽!”
舒南乔讪讪笑,能不清爽吗,都快修没了。
她逃也似地道了晚安。
第二天,舒南乔收拾好,在街矶上迎着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正准备伸一个大大的懒腰,就被晨曦拦住了。
他递给舒南乔一把比正常锄头短一半的小锄头,又在地上放一个箩筐。
舒南乔愣愣地接过来,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他。
晨曦扬扬下巴,道:“今天咱们挖冬笋去。”
舒南乔有些讶异,晨曦很少主动提出两个人去哪里、干什么从没干过的事情,这还是头一遭。
许是之前路过,让他起了心思?
虽然略显早了几日,但也大差不差是能挖冬笋的时节。《诗经》里就讲啦,“其籁伊何,惟笋及蒲”。舒南乔也很喜欢笋爽脆的口感。
太阳刚露半边脸,洒下来的阳光温和地覆住晨曦的半边脸,那股子凶气也早被他满眼的信任冲淡了。
舒南乔本想,要挖冬笋那就得到要去对面的山里竹林去,得跨过她来时的溪流和山谷,下意识就有些抗拒,想要拒绝。
一抬头,又瞧见晨曦在曦光下毛毛茸茸、还有些参差的头发,又有些不好意思,晨曦很少自己提出想要去干什么事情。
活儿他从没少干过,她总不好当个□□者,老天天自己安排。
舒南乔眯眯眼睛点头,轻轻松松把箩筐一甩,背上背,她的小锄头还可以丢到箩筐里,只在上边突出一小节出来,不碍事。
晨曦自己的是把正常大小的锄头,撑在地上,他身材高大健壮,也显得并不累赘,拿着锄头跟根拐杖似地杵在地上,稳稳当当。
越接近溪畔,舒南乔便越紧张,脑子里总闪现一些不愿回想的在外头的岁月来。
迈出这座大山的每一步,都像在迈近那段充满着血腥气的日子。
而晨曦稳稳地走着,速度并不快,时不时还扭头扶舒南乔一把。
他们很少走往外的这条路,所以杂草茂盛逼人,得一边开路才能前行。晨曦还负责着“打草惊蛇”的任务,有些虫子也都赶走。
他的泰然自若给了舒南乔很大的安全感,舒南乔看着他宽厚的肩背,不由自主地往他那边靠了靠,离得更近些,她深吸一口气。
也还好,没多远嘛,她这样想。
晨曦不愿意寻个溪水窄浅的地方涉水过溪,说是鞋袜湿了一整天都难受憋闷,舒南乔踌躇片刻,只好带他走到了那座载着石碑的小桥旁。
越接近,舒南乔心中就越如打鼓一般,又急又响,直到看到那座灰扑扑的被杂草簇拥着的小桥,擂鼓一般的心跳突然停了一拍。
快半年了。她当初就是从这座小桥翻过,从那段提心吊胆的日子里逃出来,挣脱死亡的阴影。
她至今都觉得,看见这座桥的那一刻,算是她生活的一个转折点。
能每顿吃饱饭的转折点。
能每夜睡好觉的转折点。
她有些害怕,害怕这座桥是什么志怪小说、修仙小说里头写的屏障、结界之类的东西,一旦翻过去,就是跌出了桃花源,又将回到噩梦、回到现实里去,并且再也无法走回头路。
当然啦,无论舒南乔赋予这座灰扑扑、毫不起眼的小桥再多的意义,它也只是一架早就破败了的石板,静默地守在这里,守一些草和一些和草一样的人。或许也记录着一些岁月?但它并不在意。
舒南乔趟着杂草过去的时候不知道脚下踩到什么,亦或者只是单纯的腿软了一瞬,总之她踉跄了一下。
晨曦一直关注着她的动静,那一瞬间比她反应还快些,手掌稳稳地托住她的小臂,她只觉得一股大力拉扯着她,不叫她往下落,她借着这股力站稳。
她模模糊糊闪过一些念头,她想,也许,晨曦的出现也是她在生活里几乎要跌倒的时候把她拉扯起来的那股力。
一直走到对面大山的山脚下,舒南乔站定了,她才回头望。
这儿依稀还能看到他们趟过的草留下的倒伏痕迹,蜿蜿蜒蜒的,直通进去。舒南乔沿着这条蜿蜒的痕迹一路望过去。
没什么变化,山仍是山,水仍是水,连吵吵闹闹的鸟儿都没有停下个叽叽喳喳。
大自然不会说话,但以一种亘古不变的姿态让离家的游子感到安心。
舒南乔只觉得松了一口气,心里咔嚓一声,像有什么东西破碎掉又重组。大树总是受过伤的地方更坚硬。
“走吧,挖冬笋。”她转头朝向默默在一旁等候的晨曦,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样不甚美丽的笑容却蕴无限的感染力,让晨曦也不由得笑起来。
这是片积年的老竹林了,地上枯黄的竹叶堆积在一起,踩上去都觉脚下软绵。
看来晨曦只读过类似“此州乃竹乡,春笋满山谷”或者是“头角崭崭露,江南四月时”这样的写春笋的诗了。
他看着满山的青翠,有些无从下手。没瞧见有什么竹笋露了“头角”呀。
舒南乔抿嘴笑,告诉他:“冬笋都在土下边呢,挖冬笋可要会看竹。”
挖冬笋,得要找竹叶青翠,浓艳欲滴,甚至叶色快至墨绿的竹子,这样的竹营养好,才发得出笋子来,还得是老竹。
他们运气很好,这片经年的竹林老竹想必是不会少了。
而且冬笋喜阴凉,得找那种潮湿的土窝窝。这片竹林常年阳光照射的那片,他们就可以不用去看了。
舒南乔轻轻踩一踩脚下匍匐着的金黄色的竹鞭:“这样又黄又干的竹鞭,追下去基本就有冬笋。”
晨曦弯腰观察,发现这条竹鞭附近地面裂开了不易察觉的缝隙。
舒南乔也弯下腰去,伸出葱白但有茧的手指一节一节在竹鞭上点过去,点得晨曦心里痒痒的。
“那没出地面的竹鞭呢?”晨曦忍住心里猫爪挠似的痒痒,逼着自己心神回转。
“你看哦,”舒南乔直起腰来,抬头看眼前的竹子,“这根竹子的枝丫,你看,是不是这样的一个v?”
她伸出两根手指,按竹子枝丫的分化方向比划着。
“然后,”她把两根细长葱白的手指沿着竹身的方向一路往下滑,直到放得与地面平行,“你瞧,这就是竹鞭的方向啦。”
舒南乔又歪头想了想:“不过也不一定,竹子很灵活的,遇上石头也会转弯。”
晨曦了然点头。
舒南乔又用脚稍微扒拉开竹子根部的枯叶树枝,让晨曦看蔸部的竹节,用手掌比划。
蔸节稀疏就是深鞭,蔸节挤密就是浅鞭。
深鞭追下去,挖到的冬笋也还没长大,不值当。浅鞭追下去,挖出冬笋来够一顿美味饱腹。
冬笋都是一窝一窝长的,“竖一横二卧三四”,找到一个,要轻轻地把土扒拉开,这时候舒南乔的小锄头就派上用场了。
大锄头寻笋,在笋周一圈深挖。小锄头轻轻锄去泥土,把笋给起出来。
锄头不能下重了,伤了笋还是小事,毕竟他们挖回去也是自己做菜吃,美不美观并不重要,但怕伤了竹根。
被伤了竹根的竹子运气好些也要元气大伤一场,庄户人不做那事儿。
劳累小一天,中间只填补了几个豆腐渣肉丸,两个人都累得有些不想说话,只默契地对一对眼神,便准备带着满箩筐的收获回家。
一身衣裳都这里那里地沾上了些许泥星,舒南乔跳起来抖一抖,晨曦也伸手去帮她拍背后拍不着的地方。
只是当手指触到她背的温度时,他像被烫着了一样缩回了手。舒南乔奇怪地看了看他。
是又一座向她敞开大门的大山啊,舒南乔一想到这个就心情舒畅。
马上,这个新朋友就送了他们一份相当贵重的见面礼。
舒南乔看着这片斜坡布满的迎着风轻轻飘荡的绿叶,叶片连着叶片。
“我没做梦吧?”舒南乔有些呆滞,“你掐我一把。”
晨曦没掐她,只小心把自己手背覆上了她的额头探了探。
不热。
“是红薯叶!是红薯啊!”舒南乔兴奋地尖叫一声,激动地一把抱住晨曦,兴奋得几乎要发抖。
她个子娇小,几乎像扎进晨曦怀里。
晨曦举着两只手,有些僵硬,不知该放哪里。
“是红薯啊晨曦!我们冬天有粮了!”舒南乔激动地埋在晨曦怀里,仰起头来,满脸喜色。
光影交错之间,她一双眼睛那么亮。
她挨他挨得那么近。
晨曦听不见她说什么,他只听到自己雷鸣一般的心跳声,全身血液都涌到了脸上,手脚都开始发麻。
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