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秋天真的来了，早晨起来，菜叶上都覆一层白霜。
两个人又紧张又忙碌，手里的活儿停不下来，一天到晚腿脚没个歇息时分。
那片红薯秧子就挖走了他们好几天，又不能一锄头下去伤了红薯，伤了的红薯只能赶紧吃掉，存不到冬天，只能小心地刨土。
挖一会儿红薯是个农家情趣，真正当个活儿干起来那还是真够累人的。
但因为明白这种累是为了什么，两个人都干得很起劲。舒南乔想，有时候，人动不起来也不是因为懒或者累，就因为看不到个奔头。
更文艺一点的说法叫“希望”。
忙呀，他们也没有运输工具，哪怕有小推车，这条连通两座大山的路也不好行走，只能靠肩膀一担一担地挑回去。
舒南乔放下第一担子，就拿了个红薯削了皮，切开，和晨曦一人一半分着尝。
脆甜脆甜的，一口下去有些冰牙，咽下去，一股凉意就顺着溜到胃里。刚刚挑担子出了满头大汗，半块脆甜清凉的红薯下去清爽了不少。
舒南乔拦下晨曦还想削一个的动作：“不能生吃多了，不消化，积食。”
这么多红薯运回去，总得有地方放吧？
舒南乔只留了一担打算晒红薯干，其他的都得存到红薯窖里去。
两头生产队的驴子甩着臂膀，在邻居前坪的角落里用脚划拉个大概范围，就开挖。
锄头挥舞得呼哧呼哧的。
但挖到大概有个一米来快两米深，下边儿的土就开始不对劲了。
黏黏糊糊的，旁边土壁上渗着水，潮湿得很。
舒南乔一皱眉头：“有水，当不了红薯窖。”
晨曦也不多话，想另外寻个地方开挖。
舒南乔唤他回来：“村里估计都差不多，这个潮估计是整个村子下头有地下水。”
那怎么办呢？晨曦试探着问：“要不这儿改成打口井算了。”
舒南乔扑哧一笑，看着傻愣愣的晨曦：“打井可是技术活儿，你别看现在土开始潮了，真要出水估计得挖个十米多呢，光靠咱俩，还要运土，可不是这点功夫能挖成的。”
她摸了摸半天下巴，两个人索性坐在邻居家街矶上，两条腿晃悠着。
看着自己离地坪还有些距离，晃晃悠悠的双腿，舒南乔突然拍了拍旁边用作街矶的青石板，来了灵感。
“往下挖是不行了，咱们可以往上堆呀！”
她比划着，这个深度就差不多了，接下来往这个大洞的附近堆土，弄一座小碉堡。
这都是黏土，能堆得牢牢实实的。
晨曦跳进坑里，吭哧吭哧又加深了一些，把土都抛上来，舒南乔在上头拉土。
里头闷热，泥巴也湿，为了省几下洗衣服的工夫，晨曦把上衣脱了，光着膀子，露出结实的肌肉来。
滴滴汗水在肌肉上闪烁着，还顺着肌肉走向往下滴，舒南乔过来拉土的时候忍不住眼神往里瞄一眼又瞄一眼。
阿弥陀佛，色即是空。
加深一些又将下边土全拍实了，他才准备翻上来。舒南乔见状连忙伸把手拉起来。
两个人手掌交握的一瞬间，晨曦感觉自己脸上温度又高起来了。不过好在本就卖了力气，脸上全是热汗，也显不出来异样。
又摸索怎么在挖的洞周边垒起足够稳固牢实的土围墙。
刚挖好的红薯窖，带着森森的潮气，得在太阳底下狠狠晒上几天，去了潮气，才好保存红薯。
舒南乔看看天，有些担心。秋天的太阳太宝贵了，许许多多东西等着它来烘干，才能保存到冬天。
稻子也要收割了，又是一场恶战。
舒南乔默默在心里祈祷：秋雨啊，晚些来吧。
还得忙着晒葡萄干。
葡萄是在山里找到的山葡萄，舒南乔老记着以前课本上就写，形容一个姑娘眼睛好看就是说“像山葡萄一样水灵”。
她拿出来问晨曦，晨曦也有印象，可两人都记不起是哪个年段的课本了。
那段平凡而又宁静的日子已经过去太久啦。
山葡萄都一串一串挂在树梢上，没有人给它们搭架子，它们就自己逮着什么就用力往上爬，爬到哪里算哪里，然后毫不吝啬地把一串又一串繁密甜美的果实挂上去。
山间气温低，到现在才算熟透，都是深紫色了。
山葡萄皮厚，籽多，但甜美非常，只是，忍不住吃完一串后，嘴里总会留些涩涩的酸味儿。
山葡萄的酸藏在甜的很深处。
舒南乔采回来的时候，还剪下了一些枝条，带着叶和芽，打算带回去扦插到院子里。她盘算着，砍些竹子做葡萄架。
过上两三年年就可以挂果子了吧。
现在的舒南乔是这么想的。
留下够当水果的量，又酿上几壶酒，其他的舒南乔都打算晒成葡萄干。
葡萄干耐存储，而且含糖量极高，热量高又有维生素，冬天没什么能吃的水果，拿来当储备粮补充能量和维生素很不错。
当然啦，舒南乔心里吐吐舌头，最重要还是好吃嘛。
新疆最甜的葡萄干都是直接挂在外边儿或者荫房里头晒干的。但是舒南乔看看天气，总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场秋雨就落下来了。
晨曦看她犹豫不定，建议道：“不然晒一部分，另一部分先处理了再晒，这样哪怕落雨了也不会全军覆没。”
舒南乔也觉得这样比较合适。
直接挑去溪边洗干净了，带回来。摊晒了一部分，另一部分打算先用火烘一烘，烘干些水分。只是可惜了些柴火。
不过秋天，干燥可燃的柴火还是很好打。
唉。舒南乔叹口气，要晒的东西怎么那么多呢。
现在她恨不得后羿没射过日，留下九个太阳来，还能买九送一，挂满十一个。
街矶上也放满了野柿子，分量不多，从山里摘下来的时候就没摘着多少，统共就那么几棵树，还要与鸟儿争食去。
采回来时候还发涩，舒南乔把它们跟熟透了的葡萄搁在一起，挡住风，没过几天就催得甜脆甜脆的了。
舒南乔又拿来施展了一番手艺，烤了柿子片和柿子饼，又混着红薯淀粉炸柿子丸子。
她一向爱鼓捣这些玩意儿。
直到打嗝都是柿子味儿，才肯放过自己和晨曦，把剩下的柿子拿去晒柿饼。
晒柿饼的时候蒂得留下，整整齐齐码在篾箩上，一个个小灯笼似的看着可喜人。
削下的皮舒南乔全收集起来了，这都得留着等柿饼晒成了后捂霜的。
她第一次吃柿饼的时候，看着柿饼上头白色的一层霜，直疑是发霉了，不敢入口，后来才知是糖霜，甜得很。
舒南乔嘱咐晨曦，每次进进出出，路过街矶上的柿子，都捏一捏，别捏破皮了，捏圆润些。
晨曦挠头，这还能捏圆润的？
要晒上十天呢，用柿子皮捂霜也要个十来天。舒南乔扳着手指给晨曦数数。
这段时日，两个人忙上忙下，小吃虽爽口，但总没有碳水主食的满足感。
舒南乔偏头问晨曦：“听说你们北方说吃饭不一定是吃饭呀？”
晨曦笑：“对啊，吃什么食物都是吃饭嘛。要是吃饭只指米饭的话，我们俩岂不是好几个月没吃饭了。”
舒南乔一想也是，她抿着嘴笑，把逃到嘴角的发丝撩到耳朵后。
她取了些红薯淀粉加上水搅拌成糊糊，又倒开水进去，筷子不停，还一边加淀粉，很快就成了一碗浓稠的糊糊。
筷子□□还拉丝呢。
她把晨曦赶出去劈柴，说见识技术的时候到了。
晨曦虽好奇，但也乖乖地出去劈柴。他如今用木马劈柴用得风生水起。
他眼里有活儿，看家里哪里都觉得还有事情要干，又去堆肥又去除草的。
手里有活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快。
等舒南乔再唤他进去的时候，端在桌上的已经是一碗炖好的红薯粉丝了。
上头盖着鲜嫩的白菜，码着整整齐齐的肉片，氤氲出袅袅的烟雾，连盛粉条的碗都是家里最漂亮的印着青花的碗。
他记得碗底还印着一只昂首挺胸的大公鸡。
“哇——”他一点都不吝啬自己的惊讶和夸奖，“怎么做成这么细这么均匀的粉丝的！”
舒南乔嘿嘿一笑，不告诉他。
可是他就这么看着她，她又有些不好意思了，拎出自己的道具来。
是一只质量很不错的一次性塑料手套。
她展示给晨曦看，她在手套的中指上扎了一个小孔，把淀粉糊糊倒进去，往锅里烧开的水里挤，挤进去就变成一条一条的了。
煮一会儿就变成了透明的，再用漏勺一把捞出来，放到凉水里，就是成型的粉丝了。
现在的白菜最是鲜嫩，她又专掐了最最嫩黄的菜心。
肉片也切成整整齐齐的。
舒南乔笑眯眯地递给他筷子。
“生日快乐，晨曦。”
晨曦愣在那里，脑子里浆糊一般很多东西打转，模糊记得挖红薯那几日跟舒南乔胡扯八扯，说到自己是霜降日的清晨出生的。
“我也没仔细计算日子，但今天起来，草上打了霜，我想应该是霜降时分吧。”
舒南乔又把碗往他那边推一推：“吃呀。”
“生日快乐，平平安安。”舒南乔学着姆妈的口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