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早餐店
同一时间，县医院住院部里。
面如土色的女人靠在床边，她累了。
这个病房里一共有三张病床，此时此刻，三位病人都已经闭上双眼，忍耐着身体的剧痛，尽自己所能地不让家人担心。
“闫姐，吃一口吧。”
另一张病床陪护的年轻女人递来一块老式面包，这种面包最便宜，买的多的话一小块只合五毛钱，她们在这里都吃这个，因为不用离开病床，只要三个床的陪护中有一个人去走廊尽头的开水房打一壶水来大家就都能就着热水吃饱。
被称作闫姐的女人伸手接过面包，艰难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谢谢啊。”
“客气什么。”
年轻女人的精神头好一些，她和她的哥哥和妹妹三个人轮流来这里陪护，不需要整天整天地在这里熬。
“我听大夫说了，你儿子不难配型，你可得撑住啊闫姐，你儿子术后恢复还盼着你照顾呢。”
年轻女人试着安慰她。
“你不用安慰我了，妹子。”
闫姐就着热水咽下一口面包。
“就是配上型，我们也做不起手术啊。”
她家里或许还能挤出来点钱，等到店面兑出去，再从亲戚朋友那借一些，或许能凑齐，但店面迟迟兑不出去，她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凑齐那笔手术费了。
“你还年轻着呢，怎么老说丧气话。”
整个病房里嗓门最大，年龄也最大的老妇人提着一兜水果走了过来，伸手就往闫姐手里塞了一个苹果。
“吃点水果补补，看你那脸都什么色了。”
老妇人今年快六十岁了，在这照顾自己住院的老伴，她膝下没有子女，一个人照顾不能下床的老伴快有半个月了，精神头仍旧是那么足，就好像老伴病倒对她没有丝毫影响一样。
三个不同年龄段的女人，一个为了老母亲，一个为了儿子，一个为了老伴，在这个病房里成了忘年交。
“你们年轻人可得好好活着，命最重要，命没了才是什么都没了，钱算什么？钱是王八蛋！”
她说话的声音很低，语气却半点都不平静。
钱是王八蛋，她比任何人都有资格说这话。
她的老伴有肝病，医生给开了药，终身用药，进口药，一盒十二粒，两百多块，保险不给报。
一天一粒，以他们的存款并不是不可负担的开销，可老头子糊涂，想省下这笔钱，把自己省进了重症室。
更可笑的是，老头子躺进重症监护室没几天，国产仿制药就开始零售，二十四粒装的一盒才只要十多块钱。
闫姐没有附和的意思，白血病不是肝炎，治疗花销根本就不在一个量级上。
她的手机开始振动，是电话。
闫姐第一时间按下了静音键，走到走廊才接起了电话。
“店兑出去了。”
电话那头是男人沙哑的嗓音。
“兑了多少。”
她原本以为自己听到这种消息会很激动，但她没有。
“三十万。”
“多少？”
她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
“三十万。”
男人的声音很坚定，并不是在和她开玩笑。
她从没想过自己那个小小的早餐铺子能兑出来这么多钱，原本按照她的估计，十万出头就是高价了。
“钱到账了。”
闫姐捂住嘴，眼泪从眼眶中溢出。
但她笑着，这笔钱已经够手术费了，配型的费用再凑凑总是能凑出来的。
有救了，她的儿子有救了！
……
翌日晨。
王牧和孙长正仍旧是早早下了楼，只是今天司空朔没等在楼下。
他们常吃的那家早餐店又开门了。
王牧有些惊喜地推开门，司空朔果然坐在老位置等他。
“早。”
司空朔打招呼的态度还是不咸不淡，但他至少没表现出想干掉孙长正的意图。
王牧兴冲冲地跑到后厨，却发现后厨的人不是熟悉的那对夫妻了。
“早上好。”
后厨的新老板热情地向王牧打招呼。
“早……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王牧眯着眼打量着老板。
“你不是……司空朔那个司机吗？”
“对，我受够你总抢我豆浆了。”
司空朔替司机接上了王牧的问话。
这个理由怎么听怎么荒诞，比起为了保卫自己的豆浆，王牧更乐意相信他是打算在自己家楼下打造一个堡垒来保护他的安全。
不过司空朔这人从来都不会坦诚，属于是火化了还能剩张嘴的类型，王牧也乐得给他留个面子。
……
警局里，赵慧玲案的侦办小组刚通了个宵，最早休息的几个人已经爬起来继续奋斗了。
就在昨天，他们取得了重大突破，技术部门已经复原了被孙长正覆盖掉的监控录像，他们调查了一整个通宵，已经整理出了一条有明确指向性的线索。
常丽虽然没对这个方向的线索抱有太大的期待，但还是带着大家往这个方向深入调查下去，毕竟逻辑判断不能代替现实证据，不能完全排除对方通过心理陷阱误导他们的可能性。
常丽通了一整个宵，但她并没有休息的意思。
“笃笃笃。”
门被敲响了。
“进。”
常丽并没有为了照顾睡下的同事而放小音量。
“常警官，你来一下。”
“黄法医？”
常丽并没有花时间和黄法医寒暄，认出对方后便跟着对方走了。
“出什么事了？”
“我觉得需要任警官介入的事。”
两人边聊边走，很快就到了停尸间。
赵慧玲的尸体被存放在这里，用白布覆盖着，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家属来认领尸体，当然就算认领了在破案之前也不会把尸体从这里移走。
“按照现在尸体发生变化的速度，大概七天后，活的赵慧玲会从这里走出去。”
“活的？”
常丽的世界观受到了一定的冲击。
“对。”
黄法医对自己的冷笑话没有什么反应。
“尸体现在的状态很反常，细胞活性并没有恢复，但肌肉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恢复了运动功能。”
“恢复运动功能是指……”
黄法医并没有解释，而是伸出手敲击了一下赵慧玲尸体的膝盖。
一具尸体，出现了膝跳反应。
常丽不懂验尸的事情，但她懂尸体是不可能有神经反射的。
“这怎么……可能……”
……
骄阳似火，但已经无法抑制她的行动。
她飞快地穿行在楼宇间，原本只是褪色的城市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漆黑。
就连阳光也无法穿透这片漆黑。
就连阳光也无法抑制她的憎恨。
她回到了那个令她恐惧的地方，那个她记忆中唯一的地方。
那个被黑色漩涡覆盖的地方。
她的眼前只有一张狞笑的黑色面具。
“我……我……啊……啊！”
她尖叫着，嘶吼着，她没有完整的记忆，但她保有着最完整的愤怒。
她无法言语。
她无需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