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他2
矫瑞东找个地方坐下,“我闻见你身上有浓重的鬼气,十分纯正。”
“自然是因为你在屋子里。”
矫瑞东摇头:“这鬼气有些厉害,是上好的阴间养料。”
孟浮生只觉周围凉飕飕的,“你该不会是骗我吧?这儿只有你一只鬼。”
矫瑞东:“怪就怪在这儿。你最近有没有撞见其他鬼?”
孟浮生:“撞见你一只就已经够倒霉了,你怎么不去投胎?”
矫瑞东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盯她,“你真没有遇到其他怪事?”
孟浮生受不得寒,手脚冰凉,牙齿打颤,像是失去思考能力,“没有。”
“那就奇怪了。”
孟浮生咬牙,“你怎么还不走?”
话音落,手机铃声响了。
边启焦急道:“陈音音不见了。”
孟浮生一惊,挂了电话,顾不得老鬼往外跑。老鬼胳膊霎时间变得细细长长,攥住他脖颈,“你身上的鬼气我还没有吸收完。”
“你松开,我有急事。”孟浮生脸色发白,浑身冰凉。
老鬼越抓越紧,她挣脱不开。
直到他满意吸收完才松手,孟浮生踉踉跄跄跑出去,手指已经彻底没了知觉。
她给边启打电话,“宿舍找过了吗?”
边启:“找过了,没有。”
孟浮生:“别墅监控呢?”
边启赶紧跑去三楼调取监控,看见陈音音最后出现的地方,正是四层的阁楼。
他眼睑颤了颤,起身往楼上走。
孟浮生许久没听到声音,电话已经被挂了,她又跟陈音音打,也打不通。
阁楼。
陈音音字练到一半,门被人推开了,他慌忙将宣纸塞到身后,脸上还挂着墨汁。
“你跑这儿做什么?谁准你上来的?”边启怒火中烧,把人拽出来。
陈音音摸摸鼻尖,“这儿有宣纸。”
他指了指灵堂旁边。
“那不是宣纸。”边启咬牙切齿,粗暴将人赶出去。
陈音音脚步一个不稳,差点儿被推下阁楼。他险险稳住身形,打量手里的白纸,“这不是宣纸是什么?小气鬼。”
边启黑着脸出来,将他手里的纸钱拿走,又警告性看一眼,“今晚的事儿不准说出去。”
陈音音没见过现代的灵堂,“那个雕塑是谁?”
“不关你事。”
“我看见它跟浮生长的一样。”
“不想死就闭嘴,这件事不准说出去,听到了没有,我问你听到了没有?!”
如果不是孟浮生罩着的人,他真想立刻把人掐死。
陈音音嘀咕:“不就是一座长生像吗?我又不是没见过。”他家祠堂也有一个,比这白惨惨的雕像气派多了。
等他有钱了,给浮生雕个更大的。
边启由他误会,没作解释。
手机玲响了,边启看到来电人姓名,平静接通,“人找到了,没事儿了。”
孟浮生:“我开车过去接他。”
边启还想说话,对方已经挂了,他不悦觑向陈音音,“你满意了?”
陈音音双手插兜,脸上脏兮兮的,趿一双拖鞋,“我又不是故意的。”
他这话是故意的。
边启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大喊:“滚!”
陈音音:“本公子还不想待在这儿呢,谁家祠堂跟住所摆一块儿的?谁家宣纸放祠堂的?谁家没事儿烧宣纸玩的?有病。”
“……”
他趿拉趿拉往外走。
边启把大门关上。
陈音音身躯震了一下,腿脚站累了,就蹲在墙根扑蚊子。
孟浮生下车时,少年已经窝墙根睡着了,手腕上被叮了几个包,狼狈凄惨。
边启刚想开口解释便被她打断。
“陈音音他才十八,无父无母,这个年纪闹腾些太正常了,你过分了。”
边启:“是他自己要出来的。”
陈音音吸了吸鼻子,“我没有,他赶我出来的。”
边启:“你闭嘴。”
陈音音咬咬唇:“你看他。”
“好了,别吵了。”孟浮生弯腰摸了摸他脑门,拉人起来。
边启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
陈音音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余光冲边启得意眨眨。
对方猛地关上门。
车子甫一驶出铁门,孟浮生表情瞬间冷下去。
“陈音音,从今天下午到现在,你一刻没消停,给我个解释。”
他低头,仿佛知道错了,不吭声。
孟浮生:“你要是不想待北京,我明天就买张机票送你回南海,以后就当我们从来没见过。”
陈音音猛地抬头,灯火绰绰映他眼底,“是你将我从岛上带出来的,是你非要带我来北京的,你现在又要丢下我,孟浮生,你把我当什么?”
“我没有要丢下你。”孟浮生缓口气。
“那你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陌生地方?我不喜欢那些人。”
孟浮生皱眉:“你成天不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这儿不是大启朝,不是蓬莱县,不是万般事情都要由着你的性子,你以为你是谁啊?什么都要凭你的喜好,我没那么多耐心!”
风乍起,树梢疯狂摇晃,她脸上光影交错。车内安静异常。
陈音音抿紧了嘴巴。
孟浮生将车停在一边,手拄方向盘,沉沉闭上眼睛。
今晚,孟母突然打来的电话就像蜜蜂的针,将她积攒了几年的情绪一股脑戳破。从孟嘉年死了开始,她对她的控制欲与日俱增。
高考填志愿,她想学医,那是她从小的梦想,却被她偷偷改成金融专业。她想离开家,去远一点的大学,彻底摆脱她,最终还是被孟母破坏了所有计划。
她是大学老师,就希望她以后也是大学老师,拿一份普通工资,结婚生子,跟她的人生一样,按部就班生活。
边启方方面面无可挑剔,是孟母眼中的乘龙快婿,可她不喜欢,没有人在乎她喜不喜欢,唯一在乎她情绪的人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孟嘉年,那个贯穿她一生的名字,是她的救赎,亦是贯穿她一生的诅咒。
孟浮生伏首在方向盘上,像死了一般,身心疲惫。
陈音音不过是她情绪爆发的替罪羔羊。她甚至想借他的手与边启生分,再无关系。可她不能,从创业到今天,浮生娱乐的辉煌有一半来自边启,她不能在利用完人后将人一脚踹开。
她已经在努力忍了,孟母依旧不依不饶,加之工作上的焦虑,孟浮生感知自己已经快要到达极限。
车内的led灯静静闪烁白芒,孤冷暗淡,陈音音忽然攥过她的手,捂在掌心。
“刚才就注意到你的手特别冷,是不是来的时候着凉了?”
孟浮生愣了下,手被他抓着,拔不出来,热量渐渐传递过指尖,将她的手暖热。
她静静望着陈音音,低声说了句,“刚刚抱歉。”
“你说什么?”
“你别太过分。”
陈音音:“今晚有发生过什么吗?我已经不记得了。”
孟浮生噗嗤失笑,“终于知道边启是怎么被你气成那样的。”
陈音音:“你很高兴?”
孟浮生:“很明显吗?”
陈音音一笑,改口说:“不明显。”
孟浮生瞥见路边有家雪糕店,忽然道:“请你吃好吃的。”
陈音音眯眼笑,“好啊。”
孟浮生买了奶茶跟冰淇淋,很快递上来,奶茶是她的,冰淇淋是陈音音的。她吃不了冷,让陈音音吃,他没戳破她心思。
两人就着车内的暖灯一起吃宵夜。陈音音吃什么都新奇,吃什么都欢喜,孟浮生感觉身体也没那么冷了。
回到别墅已是凌晨两点。
陈音音挑在孟浮生隔壁住,把床挪了位,紧挨着她,两人中间隔了一堵墙,很近又很远。
孟浮生听着那边动静,陈音音竖着耳朵睡不着。
“你睡了吗?”她说完没听见人回答,自嘲这么厚的墙壁怎么能听见。
下一瞬,墙壁响起两声叩响。
——没有。
孟浮生忍不住笑出声,“你耳朵真灵。”
那边又响了三声。
——你也是。
孟浮生解读不了,翻开手机,陈音音这会儿还不会用微信。她在通讯录滑来滑去,最终也没点开。
“我睡了,陈音音。”
又是咚咚两声。
孟浮生安心闭上眼睛。
这段期间孟浮生带他了解了华国文化、美食、电影娱乐等,买了很多书籍,主要是识字,陈音音并不笨,只是吃了不识华国文字的亏,她当时写这个人物,曾给他点亮了举一反三的技能。学什么都快,动手能力强。加之书里她设置的文字背景是秦朝的小篆体,网上能搜到,陈音音对照着汉字看并不难学。
她是丝毫不担心的。
孟浮生唯一害怕的是他哪天知道真相,该如何对她。那么多鲜活生命在她笔下灰飞烟灭,又该如何补救。她不敢深想,强行遗忘。
陈音音不知她所思,低头苦读,盼早日融入她的世界,盼早日赶上她。
转眼来到八月上旬。
孟浮生忙到把之前报名的摄影大赛忘记了,作品上传时间还没结束。她找人将之前被力哥删掉拍的照片修复。一张张翻过去,特意找到陈音音救她出山洞那天,他立在灰蓝天空下,红霞氤氲,薄月清爽,眼底盛一汪黎明微光。
孟浮生永远记得那天他的手很暖,将她抓紧紧的。
她将这张图片题名曙光,附以解读文字上传进去,结果要半个月后才揭晓。
边启将陈音音最新的模特照拿给孟浮生,打算让他先在时尚圈露个脸,探探反应。
照片中,陈音音立在画廊长巷上,咖啡色马甲、精致的花边袖、身上宝石闪烁,是欧洲的贵公子扮相。他的眼睛又大又亮,精致洋娃娃似的。
图片无疑是漂亮的,可孟浮生还是让边启给换了。这张图拍得太刻意,人工痕迹明显,她想要的是蓦然回首时的惊鸿一瞥。
陈音音那张脸无懈可击,足有不经意而撩拨人心的力量。摄影师没有拍出来。
边启问:“街拍?”
孟浮生思忖,“带他去跟同龄人接触接触,吃点人间烟火。”
边启大概是懂了,“你想让他走男高。”
孟浮生说:“他正当年纪不是吗?不用伪装,不用精心扮相,他就是少年。”
边启没再多言,她的品味十年没变过。上一回是徐星柯,现在是陈音音,以后还会有旁人。
这些人太多太多,而留下来的只会是他。
他扶眼眶出去了。
下午孟浮生请了老师教陈音音最基本的拍戏技巧,又带他去拍戏现场观摩,一切步入正轨后,两人生活无可避免忙碌。
除了下班,陈音音几乎见不到她。
今晚有个圈内宴会,孟浮生打算带他去认识些人物。
消息发出去五分钟不到,陈音音就推开了办公室门,满头大汗。
他是拍摄一半跑来的,身上穿蓝色高中校服,领口微敞,两腿笔直修长,正目光炯炯望她。
“浮生。”
才过去半个月,他嗓音竟又低沉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