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不肯过江东
待张让离开后。
田丰像是知道张角要问什么,朝着张角先开口道,“大贤良师,向那张让要得再多也无用,他做不了主。”
张角闻言点点头,站起身来,看着营帐外,幽幽道:
“我真想不顾一切,给这洛阳打下来,让那狗皇帝看看,他这天下,治得有多烂。”
田丰闻言一惊,劝道:“大贤良师,万万不可,还需从长计议。”
张角有些无奈地笑笑,朝营外走去。
“天公将军。”
走出营帐,营外两侧亲卫拱手道。
张角点了点头,朝着军营而去,亲卫紧跟其后。
这孟津渡口至军营这条道是刻意布置给张让等人看的,表面上看似乎都是虎狼之士,战力不俗,实际上走出这条道便会发现,营中多有老幼。
蹇硕看到的那数千精锐,便是邺城一战后张猛麾下剩下的三千人马。
营地中间煮着几口大锅,锅里煮着野菜和粟米,要说味道,确实没什么味道,粥很稀,更像是汤水。
张角平日也是吃的这粥,唯有上战场的战士的粥会浓些。
走进营里,这儿更像是一处野外的聚居地,女人缝补着衣物,老人带着孩子。
营里很热闹,有孩子的哭闹声,有长者的责骂声。
营里又有些冷清,男人都去河边造船了,在这里的都是太平道众的家属。
“大贤良师。”
“啊,是大贤良师!”
见到张角,人们高声喊着,大部分人都面黄肌瘦,却带着喜悦。
还有数位老者想要跪拜,张角连忙上前阻止。
百姓就是这样,他们只是想活下去。
他们是复杂的,是淳朴的,他们愚昧固执,又善良。
“近日可有什么需求,可找执事登记。”张角向着众人轻声道。
“大贤良师,我们没什么需求。”
“是啊,大贤良师,你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
看着周围的百姓,张角眼眶有些湿润。
其中一个老者他认得,姓邓。
躲在人群后,时不时偷偷擦拭眼角。
他有三个儿子。
第一个儿子出生时,遇上灾荒,少粮,饿死了。
第二个儿子出生时,碰上了一个难得的丰收年,却被县令溺死。
第三个儿子总算是没碰上大灾大难,还被大贤良师改名为邓山。
老邓很骄傲,逢人便说他的儿子是个有用的人,在大贤良师手下做事。
他的第三个儿子邓山却在邺城战死了。
这一刻张角突然理解了项羽为何不肯过江东。
张角朝着聚拢的百姓们弯下腰,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背影却有几分佝偻,像是老了几分。
洛阳城,宫中。
刘宏分别听完张让与蹇硕的口述,对这盘踞在孟津渡口的黄巾军多出些恐惧。
毕竟宦官与这些士人不同,士人会想方设法夺权,而宦官是靠着皇帝信任得权,不可能骗他。
“哎,这该如何是好。”刘宏有些头疼,这几日连荷花池都没心思去了。
“陛下,要不便将那冀州给那张角?”张让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道。
刘宏闻言,猛地一拍桌案,怒吼道:
“不可能!朕怎么能将冀州给他,难道坐视那张角夺了朕的天下不成?”
“这,小人绝无此意,”张让弯下腰,连忙解释道,“只是那黄巾贼势大,若是真让其攻破了,恐怕”
刘宏闻言,脸色阴晴不定,按蹇硕所言,这黄巾贼还真打算攻城。
突然,刘宏冷笑一声,“那张角不是要冀州吗,告诉他,如果他敢只身来洛阳,朕便将这冀州给他。”
“这,”张让眼皮一跳,“若是张角真来了,便给他?”
“不,”刘宏眼角微眯,“若是他真敢来,说明他有心谋反,此子断不可留。”
“那,要是不来呢?”张让小声问道。
“不来,不来你还不赶紧给朕想办法。”
言罢,刘宏一脚踢在张让屁股上。
“哎哟。”
张让假装被踢倒,爬起来拱手道:
“小人这就去想。”
待张让走后,刘宏仍是心感不安,又传令召三公进宫议事。
待司空张温,司徒袁隗,太尉邓盛进宫。
原本的太尉杨赐因与灵帝争辩时言辞恳切而遭罢免,后以资历深厚的邓盛为太尉。
刘宏于北宫德阳殿接见三人。
刘宏头戴冕冠,坐在高位。
冕冠上有道帘子,这个帘子被称作“旒”,旒是由五颜六色丝绳穿起来的翡翠玉石串,垂落在冕冠的前后,让人看不清其表情。
待中常侍赵忠上前,告诉刘宏三公已到,这才开始了交流。
“诸位爱卿,这黄巾贼首欲求冀州刺史之位,尔等以为如何呀?”
袁隗闻言立马开口,“陛下,万万不可!若是给了这冀州刺史,无异于割肉饲虎啊!”
“是啊。”邓盛也开口道,眉头紧皱。
“陛下,吾观黄巾之乱,乃天下之大患,若将冀州之地授于贼首,则无异于纵虎归山,遗患无穷。昔日《诗经》有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今黄巾贼首虽求冀州,其心叵测,焉知其后不会借此为基,图谋更大之患?冀州乃天下之要冲,沃野千里,民殷国富,若落入贼手,则朝廷之威何存?国家之安何在?臣请陛下三思,切莫轻信贼言,以免重蹈覆辙,悔之晚矣。”
邓盛一番话,情真意切,发自肺腑。
但他说的道理刘宏岂会不知?
待邓盛讲完,刘宏缓缓开口,“爱卿所说之事,朕自是知道,不过眼下这黄巾贼盘踞在孟津渡口,我等该如何处置?再者,安平孝王刘德之子刘续还在他们手上。”
“这”
三人皆面露犹豫之色。
涉及到汉室宗亲,确实有些棘手,不救?那自然不行,救吧,又怕贼人狮子大开口。
见这三人一时间也拿不出个主意来,刘宏有些失望。
“诸位爱卿既是一时间想不出,便下去再想吧。”
“唯。”
“臣等告退。”
刘宏取下冕冠,向侍立一旁的中常侍段珪问道,“你以为,朕该怎么办?”
“这,小人不敢妄言,不过有些拙见。”段珪弯腰道。
“哦?说来听听。”
“小人以为,这种事情,定然不是一句话就能成的,自然是有你来我往,他们想要冀州,我等却不一定给冀州。”
刘宏闻言眼前一亮,没想到随口一问,还真有些名堂。
“接着说。”
“小人以为,既是要给,不如把那并州给他们,这并州地小,还有鲜卑匈奴等,若是让他们去,这边防的拨款自然也不必给了。”
刘宏眼皮一跳,这最后一句话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容朕思量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