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战（6）
祖承训看着眼前这个满身鲜血的汉子，眼中含满了热泪，“兄弟，一起杀出去！”说完催马就要再次杀入战阵。
郭梦征猛然伸手抓住祖承训的缰绳正色道：“我军现在毫无士气，兵力不足！将军只管冲出重围，不要估计我们！”
祖承训就是再心如铁石，此时也不禁黯然，这些都是跟着他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手足啊！他最终咬了咬牙，重重的拍了拍郭梦征的肩膀，“好兄弟！我好糊涂啊！”
“大人你说什么！我们随你征战多年，没有一个兄弟是孬种！你不走，剩下的兄弟都得死在这里。你快走！组织援军回来再战！不能全军覆没啊！”
祖承训这时含在眼里的泪水终于脱眶而出，他用尽全力才说出了四个字：“你多保重！”
一骑烟尘带着祖承训脱离了日军的包围，向着嘉山的方向疾驰而去。城下，日军此时已经完全合拢了包围圈，明军的战旗也在硝烟中隐没不见了。
黄昏时，小西行长站在平壤城头上，他手中拿着刚刚送过来的战报。他不禁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成就感，他吩咐家臣将战报传于各大名观看。只见战报上一行字格外的显眼，“平壤一战，我军损大名及家臣七人、兵四千余！共歼明军及朝鲜军共计五千余，明国主将仅以身免！”
战场的硝烟逐渐散去，小西行长双手扶住了垛口看向城外。明军、日军、朝鲜军、战马、军器横七竖八的堆积在了一起。大部分尸体蜷缩在一起，紧紧的拥挤着，根本分辨不出生前的样子。有的人仍保持着临死时的模样，刺进敌人胸膛的战刀仍紧紧握在手上不放！
他用手指了指城下对身旁将领说道：“这一战明军虽中了埋伏，但我军仍损失如此巨大，明国实力不容小觑啊！太阁殿下想要消灭明国，并非易事啊！现今，逐路大名非齐心合力，否则朝鲜战场将是尸山血海！”
三日后，朱翊钧手中同样握着平壤的战报。对面跪在殿下的申时行和石星，他将战报举在眼前晃了晃，“这就是你们口中的收复平壤？李昖差使者来京城哭诉，听说我军兵败，他要来京城谢罪！藩国国主都能如此，我天朝将领竟然撇下兵将只身逃回辽东！”
“看看战报怎么写的，仅以身免啊！堂堂一个总兵，竟然仅以身免！让刑部，不，传锦衣卫将祖承训给我拿了！”
石星听到锦衣卫三字后大惊，他匍匐在地，思量了片刻回道：“圣上息怒！臣已命沿海地区加强各项海防设施，以防倭军从海上侵扰我朝。并且已从登州、辽东等地再抽调兵马，准备进入朝鲜与倭军再战，请万岁放心。”
说完后，他和申时行对望了一眼。他俩在进宫之前来的路上已经预计到皇帝必会大发雷霆。挨骂罢官是小事，只怕皇帝一时冲动，自己的脑袋也有可能就此搬家！
申时行嘴上一套心里确是另有计议。他进宫前嘴上敷衍着石星，但心中早已定好方案，这仗打得既然如此惨烈，那为何不另想出处呢！因为平壤一役败北，虽然有祖承训轻敌之过，但日军战斗力超出预期也是另一大因素。若再打无准备之仗，胜败仍不能断言。他心中暗自将条理捋顺，便开口说道：“万岁，倭人猖獗至极实在可恨。但根据战报表明，祖承训之所以战败是因为受了敌人的奸计轻敌所致。臣以为再派重兵与倭人一战是必然的，但从各州县调兵仍需要时日。以臣之见，为争取时间可先派人与倭人和谈。”
朱翊钧一听这话，微闭的双目瞬间睁开，死死盯着跪在下面的申时行一字一句的问道：“和谈！你想怎么和谈？”
石星听申时行让朝廷与日军和谈，心中大骇，不禁想到，“这人难道疯了！平壤战败，皇帝震怒！这个时候他竟然当着皇帝的面提出和谈！好啊，好啊，这可有好戏看了！”
果然，朱翊钧用手指着申时行，“平壤一战不敌蛮夷已大损我朝威严。你不思进取反而要与蛮夷和谈！这事儿你要是说不清楚，内阁首辅也就不用再当了！”
被朱翊钧这么一问，申时行倒是并没慌张，他心中早有主张，“万岁！所谓和谈，并非自损天朝颜面。现在西北叛乱还未完全平复，某些地区仍有零星战斗。况且，现甘陕、河北一带的官军，大部仍在原地驻扎以防乱民复叛。辽东、登莱等地还在调动人马准备赴朝，各方面都还需多费时日。此时调动大军与倭军再战，朝廷必然会东、西两线不能兼顾啊。
“说下去！”听到这里，朱翊钧原本紧锁的两道剑眉慢慢的舒展了开来。
“万岁！平壤一战，朝廷虽然失利，但倭人也损失倭将数十员，损兵数千。他们远渡而来，而且又不得朝鲜民心，此时必然对天朝有所忌惮。如果和谈成功，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迫使倭人向我朝称臣、罢兵。如和谈不成，倭人届时拒不退兵，我朝仍可利用和谈来争取时间调集重兵再行剿灭。臣以为这才是上策，请万岁圣裁！”
石星听到这里，眼珠子转了转，“好你个申时行，心中早有计议而对我却三缄其口！好奸诈！”想到这里，他也向上拜了一拜，说道：“圣上！臣也以为虽为和谈，好处有二。上，可兵不血刃退敌，收复失地。下，可调兵遣将以图再战，此确为上策！如圣上应允，臣等必物色一能辩之士赴朝与倭人谈判，必不负圣上对倭人的一片宽仁之心！”
朱翊钧坐在御座上沉默了良久，他缓缓举起手中战报又看了一遍，随后看着石星问道：“既然如此，议和只为拖延倭人时间，此期间务必调配好兵马准备入朝。还有，和谈绝不能派朝中官员前往，天朝臣子与贼和谈，成何体统！”
听皇帝同意和谈，两人均是一惊。他们没想到皇帝竟然这么快就同意了和谈的请求。于是申时行再次拜叩道：“圣上英明！和谈虽然是假，但也绝不会有损陛下和朝廷的颜面。臣等必然寻一朝外有德、有才之人前去议和，请陛下放心！”
朱翊钧背着手走到了窗前，此时正看到一队大雁排成人字形从半空飞过。目送着大雁消失在天边的尽头，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对两个臣下说着：“我大明历代君王均以仁治国，朕在位时虽然多处用兵，但仍以仁义宽怀待各番邦，以致无一人说朕之有过！”
朱翊钧突然回过头，双眼不再微闭，他眼中竟然充满了杀机，“你们准备和谈！但条件是倭酋必须向大明称臣，并从朝鲜退兵。否则，我这三千里锦绣江山，便是他们的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