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定夺（5）

    皇帝这一连串的发问，明显是将烫手的山芋又掷了回来。申时行必须要试探出皇帝的真实意图，他没等石星开口抢先说道：“万岁！自倭人入朝以来，进军神速，攻占各道未受大的抵抗。臣等一直怀疑，倭人攻占朝鲜是假，联合朝鲜侵犯大明才是目的。但今日辽东都司派往平壤的官员已返回兵部，现已基本排除李昖与倭人勾结的嫌疑。但在汉城被围时，李昖确实是派出了使者与倭人议和。”

    关于李昖和日军议和一事，申时行在心里盘算了许久。他认为，虽然议和最终没有达成，但私下与敌军议和，这在历朝统治者心中都是大忌。他担心皇帝会因为私下议和这件事否决出兵入朝。从这件事看皇帝的态度，就可以判断派兵援朝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了。

    “私下议和未成？” 朱翊钧睁开了双眼，一股寒光随即射了出来。

    正当申时行感觉已经摸清皇帝的脉门时，朱翊钧却又再度将双目微闭，仿佛在养神静气一般。只听他说道：“李昖之苦我甚是了解。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汉城当时形势紧急，怪不得李昖！”“石星，你意是否出兵？”

    石星毫不犹豫的回答：“应出兵！”

    “申时行，你呢？”

    申时行终于从皇帝的话语中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他看石星已然表态，便行礼道：“陛下！朝鲜小儿的儿歌都在唱，“金达莱，花开四季。三千里，江山锦绣！”朝鲜虽为藩属，但确属大明疆土。倭人自宋末，对中原王朝就存有虎狼之心。太祖立国之后，倭人虽然接受大明的分封，但实质上仍对大明有非分之想。之前辽东传来的公文已经表明“平秀吉”此人有大志！他能在倭国乱世之中将各倭酋降服，也说明其确有过人之处。现在看来，侵占朝鲜不过是想将朝鲜作为跳板，为侵犯大明而做准备。所以朝鲜作为东方缓冲军事地带，不论对攻方或守方均重要非常，绝对不容有失。一旦朝鲜不归大明所属，倭人可直接与我朝对江而治，随时会威胁大明疆土。然而短短数月，朝鲜军与倭人接战均是一击即溃，毫无战力可言，也不是没有原因。现在只剩平安一道还在李昖手中，所以才会有人认为李昖是和倭军联手要对大明不利。实质是因李昖为人昏庸，贪酒好色。加上朝鲜军队久不用兵，官兵日常缺乏训练，所以抵挡不住倭军进攻。不过辽东都司派人亲赴朝鲜探查后，可以确定朝鲜没有叛变企图。所以综合现有情况，我和兵部主战，应立即派兵支援朝鲜。”

    听申时行洋洋洒洒说了许多，石星立即明白了这位首辅大人的用意。他心下恼怒申时行做人太过于油滑，彼时和宋应昌怀疑李昖谋反，此时又看皇帝脸色而主战。既然如此，那也不能完全与他的意见相符。想到这里，石星说道：“圣上！兵部已行文命辽东都司，派遣三千人的部队分批进入鸭绿江边驻扎，只圣上下旨便可随时入朝。但微臣认为，即使朝廷兵马进入朝鲜，也应以朝鲜军为作战主力，我军为辅。”

    朱翊钧听完两人的话，点头表示赞同，“朕知道李昖不会背叛大明。他为人虽然昏弱，但不会负我对他的好处。命礼部拨点银子差人过江给李昖慰劳一下，让辽东都司也随时盯着点儿动静，以防万一。石星，刚才你不是说边境屯扎着三千人马吗，先着这三千人入朝协助李昖。后续部队调遣一事你们认为谁可担此重任啊？”

    申时行刚想开口，石星抢先说道：“臣认为，兵部右侍郎宋应昌在西北平叛时调配有方，我认为他最适合。”

    朱翊钧转向申时行，目光里充满了询问。

    申时行暗暗看了看石星。心想，派将入朝不是小事，一旦错用将领导致战事失利，必将是罪责难逃。这石星为人也够阴毒，宋应昌不过就出兵一事和他有不同政见，他便如此在皇帝面前谏言，真是居心叵测啊！不过事已至此，也无他法了。申时行也俯身答道：“臣认为宋应昌合适。”

    朱翊钧点了点头，他缓缓站起身走向了后殿，“三千人先期入朝，命宋应昌全权负责后续兵马援朝出兵一事。”

    “臣，遵旨！”申时行和石星缓缓退了出去。

    出了宫，申时行拉住石星问道：“石大人，倭酋携倾国之兵入朝，这三千兵马我看只可作为声援。真与倭人开战，恐怕敌我悬殊还是过大了。后续兵马调配还需尽快落实，以免皇上责问啊！而且，由谁来担任总兵官，大人你是否已有人选？”

    石星将袍袖从申时行手中拽了出来。他撇了撇嘴，“大人，倭酋能有多大能耐？三千朝廷正规部队还摆不平侵朝的倭军！而且这事圣上不是同意了吗，交给宋应昌全权负责。您就等着朝鲜捷报吧！”说完也不等申时行再说话，甩袖而去。

    申时行摇了摇头，踏着漫漫的长夜走出了皇宫。他抬头看了看昏暗的天空，期盼着黎明的到来。但黎明前，往往才是最黑暗的时刻。他深深感觉到，刚才大明帝皇帝的这个决定，不但会决定着朝鲜的命运，同时也关系着日本和大明帝国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