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未动杀机。
白恹恹想着最近的遭遇太过入神,锅子上煮的米粥已经熬过了头。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底下一圈焦糊,浓稠地下不了口。
她脑海里跟这锅粥一样糊,好不焦头烂额,闹心得要命。
白家大宅一串混乱没来得及理清,又被困在五毒夫人和山庄的乱麻中,还连累魏公子中了毒。
怎么会这样?
她郁闷地搅着一锅糊粥,好歹盛了一碗看起来不太焦糊的出来,顶着一脑门的阴愁给魏剑送去。
魏剑醒过一次,五识不甚清晰,也没力气完全睁开眼,只是隔着眼皮隐约感觉到一些斑斑驳驳的光影。手上的疼痛似乎没那么剧烈了,他心中思忖原来自己还活着,便又睡了过去。
白恹恹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魏剑正仰躺着,手上缠裹着干净的棉纱,嘴唇不再发紫。虽然看着憔悴,但不似刚中毒那会儿,喘不上气马上要一命呜呼的样子。
她视线绕了半个屋子,才发现沈碎一个人趴在窗棂边的案几上。一只手握着半张未燃尽的黄符,另一只手沉甸甸地坠到了案几下。
正值黄昏,夕阳从窗棂中透进来的光照出了一面人影,刚好盖在他身上。
白恹恹一眼看出不对劲,心口顿觉一紧,这屋里——藏着一个人。
一股不动声色的煞气从暗处露了出来,窗棂边耷着衣物的闲置屏风后,一双狡黠的眼睛正注视着她。
此刻,叫醒沈碎已经来不及了。白恹恹第一反应就是制造出巨大的声响或动静来,这样五毒夫人那边便会带人赶过来。
她手中的武器只有一碗滚烫的粥,于是不动声色地缓步走过去。边走边喃喃抱怨道:“起风了,怎么睡在窗边也不知道盖件衣服?若是着了风寒”
话没说完,白恹恹毫无预兆地侧身靠近屏风,拽下一件衣服的同时,兜头将那碗热粥砸向了屏风的另一侧。
她心里其实连七八分底都没有,直觉自己武功不行,不知对方路数和来历,先烫他个半死再说,实在烫不死砸点伤出来也是可以的。
光这样还不够,她拽衣服的目的,是打算在对方被烫得七荤八素、砸得晕头转向的时候,用衣服缠住他脑袋,让他看不清方向,能闷死就最好。
可当她和面前这个满脸黑沉的人对视的时候,瞬间就被犀利的目光镇住了。一地稀碎的瓷片和糊粥,那人却分毫未沾身,仿佛刚才的兜头一砸与他无关。
他不出声,也不出手,不惊慌,更不惊讶,铁塔似地戳在原地盯着白恹恹。
倒是这一阵尖锐的碎裂声惊醒了一旁的沈碎,只是他显得有些迟钝。
垂坠的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后背不堪重负似地躬了一躬。闷着脑袋发出一声沙哑的喘气,好像刚从痛苦中爬起来。
白恹恹闻声忙躲过去,不停拍着沈碎后背的手还在抖个不停,口中急声道:“沈推之,快醒醒,有贼人闯进来了!”
可一抬眸,屏风处哪里还有贼人的影子。此人就像散入空气中的余毒,飘然无踪影,只留下窗边一股缭绕的青烟。
白恹恹心中狂跳不止,她似乎闻到了这股青烟中不曾驱散的药味。此人诡谲多变,却没有要杀他们的意思,否则单凭她一碗热粥,早就被捏碎了。
他似乎认识沈碎,却又避而不见。脸上冷漠宁静,无悲无喜,但又有几分说不出的苍凉落寞。
“可惜了白姑娘一碗粥!”沈碎浑身酸痛,哆哆嗦嗦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满地的狼藉,又问道:“看清楚贼人的长相了吗?”
“你这是怎么了?”白恹恹忽然反应过来,顿觉沈碎不太对劲,“平常警觉性挺高的,今天怎么睡那么死,贼人都到眼皮子底下了竟然毫无反应。”
沈碎深吸一口气:“我没事,许是太累了,一不留神睡沉了。”
刚才那个人轻易就能给他致命一击,却并没有那么做,不知该庆幸还是烦忧,沈碎忽然眼皮跳了一下。
适才在梦境中,他垂手跪在一尊雕像前,身上负着重逾百斤的荆条。腹背四肢缠满荆刺,一点 一点搓磨着皮肉、刺进骨血,疼得他酸心切骨。
眼前的雕像分明是熟悉的人,却模糊 一片看不清五官,只真切感受到雕像瞳孔处垂下的是殷红的血泪。
耳畔传来风雪呜鸣中魏剑练剑的声音,阿兜胡乱跑调的吹哨声,白恹恹气若游丝的洞箫声。
梦里那些声音穿透力极强地在他耳边梭巡不叠,莫名吊着他一口活气,仿佛在说还没到死的时候,可得撑着一口气。
荆条越勒越紧,伤口处却没有一滴血。倏忽间,雕像化作一个活生生的真人,拂着周身的风尘仆仆,平静无波地看着他:“推之,撑不住的话可以选择放手!”
“先生”头痛欲裂,喘不过气来!
沈碎的思绪被一脚踹门声拉回了现实,阿兜本就从五毒夫人处往回赶,听到摔碗的声音疑惑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冲了进来:“三哥哥没事吧?”
听闻有贼人潜入,却又未动杀机悄然消失,阿兜脸上惊愕之色一闪而过,瞬间想起一个人。于是,将方才在五毒夫人房间的暗格中窥到的情景一五一十地描述了一遍。
“我猜想潜入我们房间的贼人八九不离十就是那个人,说不定眼下此人并未离开山庄。看起来他跟五毒夫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沈碎若有所思地询问道:“可曾看清他具体的长相?”
“我躲在暗阁处,从一个洞口窥见的,并不十分真切。那个人穿着黑衣,是个身形魁梧个子高高的男人。浓眉高鼻,五官端正,若不是透着一股坏气,此人看起来还算风度儒雅呢!”
“有没有其他特别的印象?”沈碎咳嗽了一声问道,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
“特别的印象?”阿兜凝眉思索着,“他被五毒夫人赶出门的时候,说了一句——别忘了,你还有一个下落不明的儿子。”
沈碎望着窗棂外的院落,脸色阴沉极了!
阿兜:“啊!我想起来,那人侧身走的时候我瞧见他刘海”
白恹恹忽然截口道:“是不是刘海处有一撮特别显眼的白发?”
阿兜:“对,对,就是此人。”
白恹恹:“看来真是同一个人。”
沈碎蓦地闷哼一声,胸口剧烈疼痛起来。
那年沈家村的瘟疫中,一双苍劲有力的手给了他一个家和一个师傅。尽管枫桥先生从不让沈碎喊他师傅,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先生慈爱,刘海一缕白发沈推之尤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