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嗜血蝠。
狼藉一片的池心亭中,躺着一具湿漉漉的女尸。
丫鬟小夏昨夜轮值,负责看守沈碎他们住的这处别院。根据茉玉的说辞,小夏被人发现的时候正溺毙在白恹恹住的东厢房窗户下面的水池中。
沈碎在池心亭围着小夏踱了一圈,她的容貌并没有过分可怖,但肌肤的颜色却是苍白得难以形容,好像被人放干了血。
沈碎俯下身按了按她的尸身,冰冷至极、浑身湿透的身体已经完全僵硬,衣裳沾满了水草和淤泥。
“得罪了!”沈碎想了想,还是伸手翻开了姑娘的衣领。
“你要干什么?”茉玉姑姑脸上泛起一阵怒色,庄子里都是姑娘,即便是变成了尸体,她也不允许有男人对姑娘们不敬。
茉玉一掌将沈碎的手搡到了一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自重!”
沈碎暗道:“一个妇人掌力竟如此惊人,她若不是有所克制,我的手怕是早已受伤。”
于是他拱手道:“姑姑,沈某没有冒犯之意,你也不想小夏姑娘死得不明不白吧?你看看她的脖子”
茉玉的目光移到了小夏尸体上,衣领翻开后,脖颈处丑陋的伤口袒露在众人面前。
伤口上下两排,尖锐齐整,周围一圈红肿处带了一层淤紫。
看起来既不像割伤也不似刺伤,倒像是被什么鬼东西咬了一口,可浑身上下找不到一滴血渍。是才,庄子里的人才会以为小夏是溺毙而亡。
“茉玉姑姑!”白恹恹在一旁解释道,“我们与小夏姑娘并不相识,与贵庄更是无冤无仇。我们感激姑姑的相助还来不及,断不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
“沈公子!”茉玉还没从迷惑中走出来,但小夏的伤口她有自己的判断,“小夏的死因难道是脖子处的伤痕吗?”
沈碎抬眼望向远处,问茉玉道:“姑姑可曾听过嗜血蝠?”
嗜血蝠成群而居,昼伏夜行,以山谷洞穴的壁顶为家。除了吸血以外,并不进食其它食物。它们牙齿锋利如刀,能轻松刺穿人的皮肤,用舌头来舔食流出来的血液,令人闻之丧胆。
茉玉姑姑难以置信道:“庄子里无缘无故怎么会有嗜血蝠?”
沈碎思忖了片刻,接着问道:“小夏昨晚值守的住处在哪儿?可否带我前去看看!”
前院与荷花池别院相连的回廊下有一个小小的耳房,里头放了些茶罐杯碗、食物、被褥,被用作值守下人的临时住所。
沈碎打开耳房的门,一股药味直冲鼻腔。门并未落锁,榻上被褥打开,桌上的茶碗被掀翻,碎了一地。
耳房没有窗,即便是白日里也昏暗得很。沈碎点燃蜡烛,才发现墙面上有几处淡淡的抓痕,像是什么东西撞击形成的。
“姑姑,借一步说话。”沈碎蹙着眉转身对茉玉说道。
不知他对着茉玉姑姑耳语了什么,片刻过后茉玉脸色微变,仿佛刚卸下紧绷的担子又准备重装上阵。
“我知道了!”茉玉忽然说道,“等这件事情水落石出,公子的要求我定会办到。”
意思已经传达到,当下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茉玉姑姑带着那帮婆子风风火火地走出了耳房。
沈碎没有离开,他神色凝重地深吸了一口气,眼前古怪的抓痕并不是嗜血蝠留下的,它们带着扑面而来的凶煞之气,刺眼地印在墙面上,像是一份明晃晃的宣战。
“沈推之,你同茉玉姑姑说了什么?”白恹恹的声音从背后喃喃传来,她也没有离开。
沈碎眯起眼微微一笑:“我只是告诉她,庄子里药材库房的钥匙在谁手里,那人多半就是杀死小夏的真凶。”
他这话说得有些莫名狂妄,但显然在茉玉姑姑那里是受用的。
“昨晚我在你房间的窗外看到了一排男人的脚印。”
白恹恹闻言吃了一惊,忽然就明白了沈碎为何留在她房里守了一夜不肯走,她心头重重跳了一下。
“昨晚为何不说?”
沈碎一笑:“怕打草惊蛇,也想看看隐在暗处的究竟是什么人。”
白恹恹奇道:“所以,你看到凶手了?”
沈碎苦笑:“什么都没看见!夜色如墨,池水无波,眼前只有一个睡得酣畅淋漓的小娘子。”
沈碎这个人越是心里有事儿,越是喜欢玩世不恭地调侃她,以期能把这个话题给岔过去。
他有心回避,她便故意装傻。
白恹恹瞟了沈碎一眼,突然叹了口气,十分认真地道:“你是骗茉玉姑姑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嗜血蝠对吗?告诉我,你跟她做了什么交易?”
沈碎却古怪的大笑起来,他把白恹恹拉到墙边,低声道:“嗜血蝠确实是我随口诌的,小夏的伤口直冲颈脉,分明就是吸血咒术所为,只是我不便暴露自己。”
“为了掩盖耳房里的血腥气,那人许是想办法在四壁堆满了药材,而后趁人不备之时,再偷偷把这些药材清理走。你觉得这庄子里谁能够轻而易举地拿到药材?”
说着,他便捡起了墙角遗落的一片甘草,递给了白恹恹。
白恹恹恍然大悟:“哦所以,你才会跟茉玉姑姑说,手里有药材库房钥匙的那个人就是凶手?”
“也不一定就是真凶,但事关重大,线索已经有了,就看姑姑自己如何权衡查处了!”
白恹恹手里捏着甘草,若有所思地继续问道:“你究竟跟她做了什么交易?”
“没什么,傻姑娘!”沈碎被她节节逼问气笑了,“我就是求她帮我弄些难寻的草药,若是真凶抓到了,我们也脱了嫌疑,一举多得罢了。”
白恹恹将信将疑地偏头看着他:“你弄草药做什么?你身体可有抱恙?哪里不舒服了?”
说话间,还把沈碎整个人来回转了两圈,没瞧出什么异样,便伸手在他胸口处按了一下。
“是不是近日耗损过多,魂识又不稳了?”
沈碎“唔”了一声,赶紧捧住胸口,眉心一扬道:“手劲儿渐长,看来你的心魔压制的不错。”
白恹恹见他没事,就拉起沈碎的手径直往外走去:“别贫了,咱们赶紧去找阿兜和魏剑。”
沈碎走到门口,突然一本正经地问道:“恹恹,如果以后有机会,你随我一同去翠峰岭看看吧?”
白恹恹听见了,她没有顿下脚步,没有应声回答,没有转身望向他,只是一直拉着他朝荷花池别院走去。
余生难测,步履艰险,她而今背上了白家的仇怨,须得亲手了解。
往后的事情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