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一场生魂告别的戏。
这群黑衣人虽算不上整肃,却也称得上令行禁止。
他们鸦雀无声地将人团团围住,仿佛一道黑压压的人墙,将沈碎一行人包括蓝鹊在内与其他宾客适时地隔绝了开来。
人墙一立,这邪门的堂屋瞬间恢复了方才的热闹。
喝酒的喝酒,寒暄的寒暄,摆龙门阵的摆龙门阵,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阿兜见这阵仗,满心纳闷,问魏剑道:“你们名剑山庄的剑修,怕是也没有这般修为吧?”
魏剑将声音压得极低,哑声对阿兜说道:“山庄的剑修好歹都是凡人肉身,这群说不上是什么东西。”
阿兜心里咯噔一下,转而又十分复杂。
白家如今雾瘴丛生、阴诡难测,出现这样疑似傀儡的府兵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他们究竟受何人操控?操控他们的人与白家有何关联?若是白家自己驱使,那此人又会是谁
阿兜周身激起一阵寒意,连他和魏剑都能看出来的端倪,三哥哥又岂会不知。
然而沈碎却不动声色地坐到了蓝鹊身边,冷冷地开口道:“你给小安宁开的药,究竟是祛邪化煞,还是引祟上身?”
白恹恹:“你说什么”
她心里瞬间有无数颗天雷扫过,炸得她支离破碎,于是猛地扭头过去,一脸难以置信地瞪向蓝鹊。
蓝鹊挂着一脸的深藏不露,冷淡地对沈碎说道:“身在瘴笼中,半分不染尘,你认为可能吗?”
沈碎哼了一声,反问道:“你这便是承认了,给他开的的确是引祟上身的药?”
蓝鹊没有否认,他也不需要否认,两人的对话让旁边的人如坠云雾摸不着头脑,他唯一想要交代的人只有白恹恹。
但一开口还是那副冷冷淡淡不近人情的样子。
“小安宁的情况,需要以邪衡之,太过干净恐怕撑不了几日。白姑娘,你是想让他带着邪祟活着?还是干干净净地变成傀儡?”
此言一出,白恹恹极沉重地吸了一口气,她太震惊了。
“我”
有些事不是没有过疑窦,只是身在其中如云里雾里,若是早早知晓内情反而没得可选。如今看来,倒是要感激蓝先生三分。
“我兄长在何处?小安宁病了,爹娘不出现,嫂子又是这副蓝先生你定然知道我兄长在哪里?”
蓝鹊摇了摇头,随后倏地拉住了白恹恹的手:“若我说把你送回来之后,君彦跟我去了一趟医馆为你爹娘取药,此后我就没再见过他了,你相信吗?”
白恹恹手一抽回,直接甩掉了蓝鹊的手。
她没有说话,眼神却十分清楚明白地告诉了蓝鹊:“眼下我信不过你!”
“无妨!”蓝鹊面不改色,半阴半阳地继续说道,“只是我想提醒你,小安宁身上的银铃有净化之力,我说过了,太过干净对他不是一件好事。”
沈碎听了这话,一点也不吃惊,反而定定地看着蓝鹊。
枫桥先生的银铃确有净化浊气之力,但沈碎在银铃上滴了掌心血,除了靠近鬼邪会摇铃提醒之外,别的什么作用都被屏蔽了。
原本就只是图个心理慰藉,蓝鹊又是如何得知?
就在众人看不明白事态变化的时候,长廊尽头传来了一声突兀的哨声。
“——”哨声尖锐又刺耳,传出老远,在长廊间来回作响,白恹恹顿觉心头又是一跳。
更让她瞠目结舌的是,所有觥筹交错的宾客乍然间幻化如影,水雾蒸腾般原地缭绕起来。
白恹恹身上的银铃受了冲击陡然摇动起来,沈碎滴在上面的掌心血顺着银铃的边缘淌下来,落到了地上。
袅袅白雾带着这些人的幻影在屋里蔓延开来,人墙内的几人都惊得张大了嘴巴,唯有沈碎低声念了一句超度的口诀。
白雾、幻影、口诀不知是生者往生,还是往生者重度。
而坐在角落的蓝鹊,也只是无声地看着眼前虚空的一切,好似他早就知道这不过是一场生魂告别的戏。
至于那些生魂是谁,一点儿也不重要
地上一滴掌心血,顺着人墙缓缓来到了黑衣人的脚边。鼻腔里带出来的对血腥气的嗅觉,使得那帮人再也绷不住了。
就在白雾散尽的瞬间,白恹恹看见一群通体漆黑的大鸟,扑闪着双翅向她撞过来,而身后那群穿着黑袍大氅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乌乌鸦?”她脑中一片空茫,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受了血气刺激的黑鸟在头顶盘旋了两圈,其中一只直直朝她俯冲过来。她双眼紧闭,两只手在空中慌乱地抵抗着,一抬一落间薅下了一根乌羽。
一阵轻而缓和的呼吸声混合着药香从她身边擦过,后背抵在她面前,微微抖动了一下。
她以为是沈碎挡在了面前,替她驱赶这些鸟畜。
偏头睁眼一看,那个双目发着诡邪的蓝光,眉心紧蹙的人,分明就是蓝鹊。而他的左肩像被挖走一块皮肉般殷红一片,血渍涔涔。
白恹恹想也不想,倏地往后退了一步。
在这种混乱危险的时刻,她的敏感突然被放大了无数倍。如果所有的现象是个奇阵,那眼前这个人会不会就是阵眼?
这种恐惧的感觉在她混沌的脑中呼之欲出,她呼吸一窒,感觉自己就要晕过去了。
幸好身后有一只手揽腰将她托了一把,那不着痕迹的安全感一下子又回来。回眸一看,果然是沈碎。
他眉头深锁死死盯着前方,肩膀上不知何时杵了一只黑鸟。满肩森寒与寂寥,怕是再可怖的鸟雀也立不住吧。
哨声再一次响起,好像比方才又近了些。
仿佛得了命令一般,余音刚散,那群黑鸟便从房梁处、桌角处、沈碎的肩膀处纷纷飞离了堂屋。
果然是令行禁止!
站在原地的白恹恹,像是被这局面摄了魂魄一般,愣怔地看着一切。
宾客消失了,黑衣人幻化成了乌鸦,就连大嫂也莫名地消失不见,这堂屋里眼下只有沈碎、蓝鹊、阿兜、魏剑和她自己。
不,门外落雨纷繁的长廊处,还站着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