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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可怜一片亲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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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碎不慌不忙地将画满朱砂图腾的坛子落在了牌位前。

    躬身一礼之后,又在香炉中恭敬地上了三炷香。

    “唉”

    一声令人扼腕的叹息从坛底响了起来。

    “好端端的叹什么气?”阿兜白了魏剑一眼。

    这间屋子阴气够重了,没有窗户,天光露不进来,又有门帘子遮挡着,只靠着牌位前的一点烛光才能照明。

    阿兜原本就觉得自己一半身在阳处,一半落在阴处,后脊背有些发凉。魏剑这一声瘆人的叹息,直接将他置身于阴曹地府无疑。

    而魏剑却是一脸无辜地反问道:“你难道听不出来这是女声吗?像是个老太太!”

    阿兜后脖子一紧:“我我耳识不好。”

    片刻后,两人不约而同住了嘴。一阵难以形容的切割声代替了刚才的叹息。

    似有人同时伸出了五根手指,尖锐的指甲又慢又狠地划过坛底,仿佛猛兽的獠牙刺穿了人的耻骨,既毛骨悚然,又痛苦嫌恶。

    虽然此前南风楼掌柜已将这凄厉之声描绘得汗毛林立,也算是提前有了一个心理准备。

    可这滔天的尖锐声,伴着无数幽怨和化不开的煞气扑涌而来之时,还是有些令人招架不住。

    沈碎只觉得心肺处被狠狠撞了一记,挂在腰间的长穗银铃不受控制地震颤了几下。

    魏剑更是听不得一星半点,感觉心魔又要回来了,脑子“嗡嗡”作响,天旋地转晕得厉害。

    反倒是阿兜因为耳识不好,那声音如洪钟般灌入耳际后,忽然空乏无力起来。除了吓出一身鸡皮疙瘩,别的没有太强烈的影响。

    豆角王那孩子一直站在牌位边,大约觉得这样不妥,忍不住开口道:“于婆婆他们不像坏人。”

    言罢,那切割声随着阴怨气的一丝丝抽离,慢慢变得平静下来。

    这隔间实属让人不舒坦,无法再待了,刚刚缓过来分毫的魏剑抬脚便要离开,却听见沈碎扶着桌案冷不丁地发出了质问。

    “于婆既已去世,为何还要将其镇在瓷坛之下,受这不得解脱之苦?”

    这世间有一种极为残虐的囚魂术。

    家中年逾花甲的老人去世,魂魄离体之时,取手腕血一盏,涂抹在老人生前常常接触的器皿底下,诵囚魂咒三百遍,便可将魂识永镇阴物之下。

    这样的阴损之举有违人道,更有违天道。沈碎想不通,眼前的孩童小小年纪又怎会沾染此道?

    “真作孽”阿兜悄悄地嘀咕了一句。

    豆角王闻言垂目扫了沈碎一眼,透亮的眼珠转了好几圈,然后落到了沈碎腰间的长穗银铃上,似乎在琢磨什么。

    “你可有法子解开这囚魂咒?”豆角王眼睛有些微红,“虽然这是于婆婆的心愿,但我实在不忍心看她受苦。”

    这孩子姓王,叫豆子,是个孤儿,从小跟着捡他回来的于婆一起生活。

    两人相依为命八九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于婆没有丈夫子女,孤苦伶仃一个人,就把豆子当成亲孙子一般看顾。

    教他读书习字、熟饭盥衣,更把安身立命的腌豆角的本事都教给了豆子。

    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自己走了,豆子能够自力更生,靠手艺和本事养活自己。

    可怜一片亲恩。

    一个月前,于婆感知自己死期将近,便嘱咐豆子在她咽气之后,用囚魂咒将她的魂魄镇在豆角坛子下。

    然后写书信,继续腌豆角、送豆角给南风楼。一尘不变地过日子,不哭泣、不想念,好好活着。

    只是镇在坛子底下的魂魄,用了自以为受用的惊吓之举,夜夜惊魂,极端地稳住了豆子的生意。

    若不是画朱砂的道士错漏百出,此刻她恐怕早已魂飞魄散,哪里还等得到沈碎来解咒。

    “三哥哥,你能解吗?”

    阿兜自小也是无父无母,但他知道亲恩可贵与血缘无关。忽然觉得眼前的豆子有了一道小时候自己的影子。

    幸好于婆被镇在坛子底下也才月余,若是再晚个几轮月满盈亏,此间吸附了更多的世间怨气,恐怕真的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但沈碎并没有万全的把握,他扭脸看了豆子一眼:“我叫你豆子成吗?”

    见他爽快地点了头,沈碎继续说道:“豆子,于婆可有留下什么私密的物件?我想解咒的时候烧上一件她的物什,或能唤醒她的魂识,方便超度。”

    豆子没有说话,只思索了片刻便跑出了隔间。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件沉香色的大袖外衫。颜色虽不艳丽,却有折枝在纹,一看便是花了心思的。

    “这是于婆婆留下的衣服,她时常宝贝似的拿出来瞧瞧,却从未见她穿过,应是舍不得。”豆子说完垂下了头。

    沈碎展开外衫,脑中像过电一般闪现了一些零碎的回忆。这件外衫有些眼熟好似哪里见过?

    “过年了,给你们每人做一件新衣。兰却、推之长个子,多做一件。明伯和我的都放在堂屋了,这件是虞姑的。专门做了大袖,希望虞姑来年做饭更好吃”

    “枫桥先生,虞姑”沈碎忽而抽回了拿着外衫的手,心里泛起一阵无法言说的痛。

    沈碎定了定神,知晓此刻不是伤怀的时候。他以指为笔,用血作墨,在坛身的朱砂上重新画了一个图腾。

    沈碎的符法,是传承之力,师力、自力兼而有之,看起来信笔潦潦,实则绵里藏针,有自己的窍。

    阿兜越来越会配合了,他在牌位前借了点烛火,将沈碎给他的三张黄符纸烧了个干净。

    虽不知自己烧的是什么符,但看到坛身在豆火的映照下渐渐显出了一道虚影,他便知,这囚魂咒大抵是能破了。

    这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瘦削的脸,面色黝黑,穿着走之前在棺材铺定的寿衣。常年弯腰干活的身子,有些佝偻歪斜。

    当她抬起头,露出那双饱含泪光、满经风霜的浑浊的眼睛。

    沈碎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虞姑,真的是你吗?”

    “唉”

    又一声哀怨而幽愤的叹息轻轻传来,令人心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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