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驱邪化煞的高人。
转眼已入秋。
梁州城夜里有宵禁，四方城门紧闭，每条长街的交叉口都竖起了栅栏。
白日里纷繁热闹的街巷，此刻静谧无声。
街上除了看守卡房的衙役，一个人影也瞧不见。
富贵巷挨着琼水街，这里顶顶出名的南风酒楼成了此处卡房值班衙差的食肆。
倒也不是这些衙役嘴馋或钱兜子太沉，而是入夜食盒走三样，一样暖身酒驱寒，一样酱肘子贴膘，一样腌豆角解腻，已经成了南风楼封住衙役嘴巴的惯例。
寻常夜里捣腾点新货，给客人悄摸送个食盒，吃人嘴软，他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天夜里，南风楼的跑堂拿着掌柜的拜帖请来了两位驱邪化煞的高人。
一位清瘦出尘，目光无波无澜，宽大的粗布麻衣在秋风中轻轻晃荡着，俨然一副穷书生的气质。
另一位年岁更小，满身缝补着口袋，机灵地跟在书生身后。
掌柜将两人上下一顿打量，怎么也看不出来，他们就是近日名动梁洲城的补梦大师。
毕竟迎来送往混迹江湖多年，掌柜一脸殷勤客套地打着招呼。
“久仰二位仙人大名，今日能请到二位，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掌柜的，听说南风楼的酱肘子最是出名，先来一份尝尝。”
阿兜从不知客气为何物，既然被请到了酒楼，自是要点菜。
掌柜一边心里叨咕着，这两人莫不是骗吃骗喝的江湖术士吧？一边又满脸笑意地热情相迎着。
“那是自然，小店早就备好了酒菜为二位接风，来来来，楼上雅间请上座。”
名剑山庄一役，就像一栋年久失修的木头老屋轰然倒塌，扬起的灰尘都要散半天。
魏剑心里那扇窗框，怕是一时半会儿无法修复了。
他遣散了一众剑修和奴仆，摘掉了镶金嵌玉的匾额，忽然就从名剑山庄消失不见了。
就仿佛当初那个明媚的少年，于某一天，背着剑匣、迎着朝阳，去了心中向往的海角天涯。
而这一次，白恹恹是真的跟随蓝鹊回到了白家。
没有告别、没有目送，如同初见时突如其来的出现一样，突如其来的离开了。
沈碎带着阿兜继续走自己的路，名剑山庄的大门最后一次在他们的身后关上了。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至此坊间又多了一个匪夷所思、哭笑不得的传闻。
传闻说这名剑山庄的庄主魏如风被树妖附身，形容枯槁、老藤缠身。
整个山庄都被他的妖邪之气覆盖，牲口不能喘气儿，绿植尽数萎顿，就连人都一个个被吞噬蚕食。
幸而庄外来了两位高人，乘云气、御飞剑，有炼蜕妖魔之力，更有化解鬼邪之能，点化之间，便将名剑山庄封印于矿山之巅。
若想求得高人相助，需持拜帖于城东废弃的仙庙点香诚请。
当跑堂叩拜在沈碎脚下，言辞诚恳，求请大仙为南风楼驱邪化煞的时候，沈碎和阿兜面面相觑，满脸的懵意。
他甚至怀疑，这些无稽之谈是有心之人故意散播的谣言。只是听到南风楼的名字，心里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两位高人不要客气，咱们南风酒楼虽做市井之食，却也是百年的老字号了。”掌柜提前把菜食都备好了。
宵禁时本该打烊休息，可为了南风楼的安宁，不得不请神供神。
“这甘豆汤、鸡丝面、糖醋鲤鱼、酱肘子都是咱们掌厨的拿手菜。尤其这道酱肘子，慢著火、少著水，讲究火候与用料，来咱们这儿的客人必点此菜，您二位快尝尝。”
沈碎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看哆哆嗦嗦伺候着的掌柜，压着声音问道：“掌柜的，此时正宵禁，你请我们过来，不单是吃饭这么简单吧？”
阿兜倒是不客气，眯着眼睛嗅着肘子的香气，吃人嘴软，必得夸赞几句：“唔，这酱肘子的确好吃，酥烂酥烂的，入口就化了就是吃多了容易腻。”
“这位高人说得极是！”掌柜一边应和着，一边从食盒里端出一碟小菜。
“这是腌豆角，本店特色，专解酱肘子的肥腻。别看它长得不起眼，还有点不上了台面，但是吃过的客人没有一个不称奇的。”
“哦？我尝尝。”阿兜夹了一筷子就往嘴里送。
顿觉嘴里脆爽可口甚是入味，没有豆角的涩味，酱汁收得也刚刚好，还有一种越吃越停不下来的感觉。
“真的很好吃，解腻，还下饭。”阿兜对质朴的味道很是喜欢，“三哥哥，你也尝尝，真的不错。”
沈碎自知味识已失，吃什么都是一样，便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多谢高人赞赏，可这问题啊，就出在这腌豆角上。”
掌柜悻悻然开口，终于进入正题了。
可他这一句话，直接让阿兜塞了满嘴的豆角呸一口给吐了出来。
“什么意思啊？你是说这豆角有问题？有问题你还拿出来给我们吃？”阿兜恨不能刚才那一口豆角留着喷那掌柜一脸。
“不不不，误会、误会，您听我说”这掌柜经营酒楼这么多年，大概头一回觉得自己嘴笨。
梁洲城，水陆交错，南来北往商旅多，酒肆业繁盛。光富贵巷正店、脚店加起来就有十余户。
南风楼开了上百年屹立不倒，就是以美肴佳馔吸引食客。独家秘制的酱肘子不知为酒楼带来了多少客流。
更绝的是，每位食客吃完酱肘子，南风楼都会送上解腻的腌豆角。也是秘方配制，只送不卖，整条富贵巷独一份。
这些年，给南风楼专供这腌豆角的人，是一个叫于婆的老媪。
从月初开始，每到三更，于婆送过来的腌豆角坛子底下就会发出空洞的摩擦声。
是五个手指的指甲盖对着坛底一起刮擦的响声，刺耳、龇裂、挠心抓肺。
一开始以为是耗子闹窝并不在意，直到掌柜的夜里起夜，循着声音探进了厨房，隐约看见坛子上倒影着一个老媪的虚影。
恍恍惚惚、阴阴暗暗，伴随着凄厉的刮擦声，听了直起鸡皮疙瘩。
掌柜只觉得胯间一紧，刚憋回去的尿意直接流淌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