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是枷锁第章 也是樊笼。
湛湛西江百年奔涌,突然惊现妖鸟并不是偶然。
蓝鹊收回了最后一道滞纳的戾气,于那傀鸟隐遁的瞬间整个人化成了一股沙尘,乘风希旨般从官道上一路掠过。
所到之处,一草一木都透着阴恻恻的丹药气。
此时,匿在一棵大树背后的药童闪身迎了出来,拱手向他面前一个身形高大的背影作了个揖。
“先生,白姑娘既已安然无恙,接下来是否将其带回?”
“不急!”蓝鹊神色一肃,卸了一身的羽灵丢给身后的药童。
“你去打点一下,会会名剑山庄的管事。事成之后,直接去无风客栈找我。”
“是,先生。”
说完,那药童随即化为一缕青烟直接消失在空中,留下一股草药幽香淡淡化散开来。
风平渡口被这天杀的傀鸟一闹,整个江安城陷入了一片愁云惨雾中。
码头四处狼藉,亟待修复。
摇橹的、掌帆的,一时半会儿不敢出船,成堆的货物和滞留的商旅运不出去。官道上做买卖营生的人,这几日也都瑟缩了起来。
反倒是无风客栈,生意空前绝后的好。
为了防止店门口流民聚众裹乱,影响住店的客人,掌柜特意在侧门设了个茶水点,免费给过往人群饮用。
一来,一波波流民讨水求食的总也断不了,将他们有序地引到侧门不会冲撞了迎来送往的客流。
二来,掌柜虽说长了一副貔貅般只进不出的贪财面相,实则还是有一些恻隐之心的。
就冲这一点,出不了城的沈碎三人,就时常出现在茶水点帮忙。
这天清晨,阿兜帮小二哥提了一茶壶的热水从厨房走出来。刚走到门口,老远看到一辆扎眼的马车停在客栈外。
车身四面围着莨纱,遮得严严实实,却挡不住镶金嵌宝的窗牖在晨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辉。
好一副珠光宝气的派头!
车旁一左一右两个仆从。一个拿了马凳到车篷旁,扶着主人缓步下车。另一个牵着装满行李的马车绕道去了客栈的后院。
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真想不通少主好端端的大客栈不住,要搬到这麻雀窝一样的破客栈来,连个马车都停不下。”
阿兜提着茶壶、倚着门框打眼扫过去,那马车的主人腰佩宝剑,带着一身病歪歪的出尘之气正朝他走来。
“喂剑?怎么是你。”
阿兜看清了来人,正是风平渡口对白恹恹颇有好感的魏公子。警觉之心又悬上了头顶,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
心道:“这个姓魏的贼心不死,竟然追到无风客栈来了。长得一副有钱没地方花的纨绔小白脸样儿,想跟我白姐姐套近乎,简直不要脸!”
“阿兜兄弟,又见面了。”魏剑一看见阿兜,便知自己打听得没错,喜形于色地开口道。
阿兜眼珠子一转,感觉这个人黏黏糊糊的,会很麻烦。
果然,魏剑第二句就提到白恹恹了:“白姑娘起了吗?我特意赶在清晨搬过来,想请你们三位共进早餐。”
看他一脸殷勤迎人的样子,阿兜赶紧摆摆手说:“不用客气,我们只是萍水相逢”
拒绝的话还没说完,那眼疾手快的仆从已经一把将阿兜拉进了客栈里。
“我们少主天不亮就出发了,一路上都在感念沈公子的搭救之恩。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道墙。这位小公子,您看在我们少主如此诚恳的份上,莫要驳了这份美意。来来来,坐下一起用个便饭。”
这洞察主人心思,待人接物谄媚又灵活的能力,着实让人心服口服。
沈碎和白恹恹在盛情邀请中落了座。
魏剑的两个仆从拿着茶盏进前,四人端坐于雅间,各有各的情意难却。
魏剑此人的玲珑心,从他吩咐仆从准备的菜色中可见一斑。
从热气腾腾的丁香馄饨,三色藕,紫苏糕,再到佐粥的姜丝和越梅,都是女孩子偏爱的吃食。
精致又不乏市井烟火气,让一旁的沈碎和阿兜也能承接得住这不太昂贵的盛情。
沈碎指尖擦着杯壁,味同嚼蜡。
一桌子突如其来的早餐和面前这个清瘦如骨的魏剑,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不悦,不光是因为没有了味觉。
于是他放下杯盏,慎重地问起了魏剑的来意。
“魏公子此行欲前往何处?沈某没有窥探之意,只是见公子车帐出行又有仆从相随,想必家境优渥,不知何故搬来这小小的无风客栈。”
魏剑低头看了看自己养尊处优的手,回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沈碎将话说到了这份上,他哪里能不明白。
“我家少主是名剑山庄庄主魏如风的幼子”
魏剑本也没想隐瞒自己的家世,但身边的仆从自报家门的做派,f反倒显得他有点装腔作势了。
不等仆从噤声,他便出手打断了。他不想静坐一旁的白恹恹认为自己是个倚仗家族和父母的无用之人。
可事实是,他的确避不开自己的出生。他所拥有的一切,香车宝马、仆从使唤、宝剑细软没有一样不是名剑山庄给予的。
一个显贵的、钟鸣鼎食的家世,有时候是强大的后盾、是风雨飘摇中的龙舟,有时候是枷锁、也是樊笼。
名剑山庄,早年以铸造天下名剑为己任。
历代庄主皆有莫邪干将之能,炼化千年寒铁之技。而名剑山庄锻造的宝剑,龙泉剑、七星剑、无双剑、赤峰剑每一把都削铁无声、刚猛无俦,堪称上古难寻。
如今名剑山庄的少庄主,未来的宝剑锻造师,隔着无限的虚空繁荣,苟在这无风客栈的雅间内,向别人介绍着好似与他无关的家族荣光。
“那这么说,你是从家里逃出来的?”阿兜隔着一碗丁香馄饨的热气,抬眸问道。
魏剑端着清粥的手不由地颤了一下,眼神有一丝游离,但还是生硬地回了一句:“不全是!我只是想在身不由己的那一天到来之前,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听闻此言,一直不说话的白恹恹脸上无遮无拦地出现了一抹同病相怜之色。
“身不由己,己不由心,身又岂能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