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这一睹,宿命难违第章 险误终身。
沈碎一口气跑到了码头边,此时落水的人已纷纷爬了上来。
离岸远、吃水重的几艘大船还在鬼影重重的黑风中来回摇曳。
甲板上传来哭天抢地的求救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个好似待人宰割的黄羊。
沈碎明白,只要这恶鸟不僵持犹疑,巨翅稍稍漏点风出来,再大的船都顶不了多久。
而他放出去的轻鸟,对那巨兽来说充其量只能算作玩偶。可以吸引一时的注意,但保不齐玩腻了之后暴怒来得更猛烈。
玩偶轻鸟刚上去的时候,好似打了一整壶的鸡血。纵身飞上天,如离弦的箭一般快。
起初傀鸟冷芒一闪,并未把这丧志的玩物放在眼里。可随着轻鸟翅膀忽闪扑棱,一股软绵绵的奇怪香味吸引了傀鸟的注意。
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轻鸟的翅膀,奋力一撕,符咒捻化的轻鸟并没有鲜血四溅,而是化成了一缕灰烟。
闻到烧灼味的傀鸟,仿佛被点化了一般浑身沸腾起来。
它张开嘴巴,对着天空一阵撕咬。飞扬跋扈之势,无鸟能及。
沈碎站在疾风中后悔不已,那小白脸的血跟他人一样不顶用。
不容他细想,头顶的傀鸟已经发出一声如泣如诉的长鸣。它看见沈碎于天地变色之中毫无狼狈,不避不退。
顷刻间化作一团火焰,劈头盖脸地俯冲了过来。
沈碎在风里阖上了眼睛,又怒目睁开,死死地盯着它,满脸霜风剑雨。
他不知这是他的劫厄还是苦海,手里捏着那支双蝶簪,越捏越紧。
就在他决定与那巨兽拼死一搏的时候,远处传来一声柔风细雨般的箫音。
曲调如鸣佩环,洋洋盈耳,强风中裹着一股微温,来得恰是时候。
原本僵直躺地的小白脸听到箫音,猛地坐了起来。不顾后背的锐痛,誓要一睹如此妙音背后之人的风采。
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这一睹,宿命难违、险误终身。
一个容貌清秀,身姿飘逸,举箫吹音于婀娜间击敌制胜的白衣女子,恍恍惚惚地走进了他的心里。
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沈碎一听箫音便知她是白恹恹。
这世间,透明如水,钟灵毓秀,自由热烈,却又不自量力,明知不敢为硬着头皮也要为的女子,除了她,沈碎想不到别人了。
白恹恹和阿兜赶到风平渡口的时候,已是狂风大作。
官道上的人跑得差不多了,没跑掉的都找个结实的隐蔽处躲藏了起来。
没看到沈碎的身影,她心里一阵狂跳。也顾不上害怕了,豁出去一般地往码头边奔跑。
诡异的黑风在耳边穿过,她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要跑出来了。
直到跟着一路狂奔的阿兜发出上气不接下气的惊呼:“大鸟天天上。”
白恹恹眼前掠过极为可怖的一幕——
天空中盘旋着一只硕大的蓝鸟,羽翼如雷,首尾迸发着灼眼的火光,咆哮着向岸边一人飞去,仿佛只要一瞬间就能将这山河吞噬干净。
而底下那个八风不动的人,好似入了定一般,不顾死活地迎面看着飞来的大鸟。
“三哥哥——”阿兜心里狠狠揪了一下。
白恹恹脑子“轰”地一下炸开了,眼神里竟有几分悲壮之意,心里忽然涌上一个念头——如若沈碎活不成,她定要将这畜生撕成碎片。
这个想法萌出的瞬间,她的手比念头还要快。一个起落,腰间的洞箫已经盈盈在握。
安魂曲吹出来的那一刻,她的眼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沈碎身上。
完全没有注意到,那恶贯逼人的傀鸟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像是找到了自己久别重逢的心念之人,戾气全无,连羽毛都透着柔软温和。
在低空呜鸣盘旋了几圈,便消失在江河涛声之中。
“白姐姐,大鸟大鸟飞走了,快去看看三哥哥。”阿兜带着几乎破音的哭腔,边说边跑向沈碎。
然而收了箫音的白恹恹,却带着一脸饱受惊吓、苍白如玉的表情,扭头就走了,留下沈碎和阿兜错愕地站在远处。
情绪几次起落,都为了同一个人,白恹恹突然一阵心烦意乱。
她只好板起脸,快步朝前走,才能平了这莫名其妙的别扭劲儿。
可是没走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却发现身后的兄弟俩并没有追上她,这下更别扭了。
她心事重重地转回身,一路别扭着走到了官道上。狂风带起的尘土还没散尽,呛得人忍不住捂鼻。
视线模糊间,突然蹿出来一个年轻男人,着实把若有所思的白恹恹吓了一跳。
“姑娘别害怕,我没有恶意。”年轻人自觉莽撞,有些羞涩地说道。
“方才瞧见姑娘一曲箫音就让那猛禽不战而退,我很是仰慕,我想我想与你交个朋友。”
“敢问公子,你是仰慕这位姑娘的箫音,还是仰慕人呢?”此时刚追上来的阿兜拦在了白恹恹跟前问道。
年轻人目不转睛地看着白恹恹,毫不遮掩自己的喜欢:“自是都仰慕,敢问姑娘芳名?”
“小公子还没离开吗?你的伤还需好好将养。”沈碎的声音悠悠地传来。
看到沈碎之后,小白脸想起刚才自己几番欲战大鸟,都被无情拍落在地的狼狈,心气顿时就散了一半。
他也不慌张,见沈碎和心仪的姑娘好像认识,眼睛顿时一亮。
“多谢沈公子搭救之恩,刚才没来得及介绍,我叫魏剑,梁州人士。”
“魏公子有礼!”沈碎颔首。
“什么?喂剑?这名字真有意思。”阿兜一颗防备心还没卸下来,看着这羸弱的男子一脸的苍白,还想打她白姐姐的主意,门都没有。
一直没有说话的白恹恹,此刻觉得自己的喜怒不该无端地示人。于是,她瞟了沈碎一眼,而后举手齐腰,微微作了个揖。
“魏公子谬赞了。小女子姓白,也是梁州人士。”
这适可而止的端方气度,温润地让在场的三个人心中都各有所动。
阿兜不太适应地拢起袖口,掐了自己一把。
魏剑得了回应,满脸的喜笑忘记了伤痛,像一只开屏的白孔雀。
只有沈碎,风轻云淡间将一支竹簪子偷偷地收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