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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十恶不赦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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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碎的心绪其实也很微妙。

    吟雪想要自由的执念,成了她吊魂的蛛丝。而那个男人的名字,如同一道语焉不详的诅咒,死死生生都脱不开。

    淬炼丹魂、药引子、干净、永不背叛那些熟悉又刺眼的字词,在沈碎眼前一闪而过。

    不知是不是错觉,翠峰岭上那个炼丹成痴的人,也曾经出过以活人献祭、用生魂炼丹的奇言。

    枫桥先生彼时正在凝神打坐,气得他真气涌动,一口血当场呛咳出来。

    他震惊地对兰却喝道:“庶子住口!你你有如此诡邪的想法多久了?”

    这想法刚一冒出来,就在先生如罡风般的气场和怒斥声中形消意散了。兰却什么解释也没有,径自跪了下来。

    “你可还记得自己是个医者?”先生又问。

    兰却手一松,双膝微微颤抖,身体慢慢沉了下去,额头触地,如谢罪般给先生磕了个响头。

    “行医者治病救人,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你若有大慈恻隐之心,即便医术不高明,亦可慢慢修习。若你做不到普救含灵之苦,也切莫心存歹念。杀生求生,就算淬炼出举世无双的丹丸,那也是十恶不赦之徒所为。你连念想都不应该有,明白吗?”

    枫桥先生眼神复杂,说完这番话,突然把手轻轻地放在兰却头上。

    兰却羞愧到了极致,依先生所言,他现在已被归为十恶不赦之流。只觉得周围所有的寒意都直直向他逼袭而来,一点转弯都不拐。

    当时的沈推之,摸不清师兄到底在想什么,只隐约感觉他不会轻易作罢。

    即便先生警告过他,若再有邪念必然将其逐出师门。即便后来一段日子他主动闭门自省,也应承先生会静修己心。即便

    “我感觉自己像个阴差,左口袋一个刀魂,右口袋一只女鬼。”

    沈碎游荡在翠峰岭的思绪如一团灰雾,还没扬起来,就被阿兜的话给拉了回来。

    他看了阿兜一眼,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他的口袋,嘱咐道:“天快亮了,留神收好。”

    阿兜捂着口袋,温言道:“放心吧,你不是说过我的口袋有灵性么。”

    口袋虽然有些灵性,但真正护住元神,起加持作用的是那方古青桐的绢帕。

    当然,沈碎没有告诉他,他只是像个老生似的又说了一遍:“要谨慎,慎之又慎。”

    说话间,二人已经绕到了昨晚破阵的那片林子。

    隐隐层霄,吐露一丝天光,空气格外的清新。

    那头蠢驴正啃着树旁带露珠的鲜草,这风里雨里的一整晚,丝毫不影响它愚执的进食之心。

    不知是吃饱了心情好,还是昨晚五雷轰顶般的破阵之势,顺便也劈了这头驴的天灵盖,今日跑起来格外地快。

    山径红稀,芳郊碧绿,驴车载着他们翻过了一座又一座山头,然后沿江北上,不多日便进了一座还算热闹的城。

    江安城,无风客栈。

    “走走走,哪儿来的叫花子。”一掌柜模样的男子,正腆着肚子驱赶一群围在店门口讨水喝的乞丐。

    “我这儿开门做生意,又不是善堂,你们来了一波又一波,堵着门口把我客人都吓跑了,我还怎么做生意?去去去别挡道。”

    见沈碎二人下了驴车,还没走到店跟前,就上前来迎了:“二位客官里边请,打尖还是住店?我们这儿各式厢房都有,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说着牵过驴就吩咐小二去后院喂草,然后一直笑盈盈地看着沈碎,宽大的前额让他的脸显得越发尖嘴猴腮,与那便便的大腹甚是不协调。

    “掌柜的,给我们一间最便宜的房间。”阿兜骤然开口,知道他三哥哥穷,银子能省一文是一文。

    胖掌柜一副和气生财的笑脸,连忙带路。

    眼下生意不好做,来往流民乞丐多过客人,好不容易来人要住店,抓牢两个是一双。

    这客栈不大,前面是个两层小楼,一楼打尖二楼住店,后面有个院落可拴驴马。许是年久失修,楼梯一踩上去“咯咯”作响。

    “掌柜,这客栈为何取名无风,有什么说头吗?”阿兜是个满肚子好奇藏不住的孩子。

    “客官有所不知,我们这个地方毗邻西江而建。那西江水一到汛期就泛滥成灾,苦不堪言。住在这里的人,总是希望江水平平安安、无风无浪。所以这个地方就叫江安城,咱们这个客栈呢就叫无风,图个吉利!”

    这时小二安顿好了驴车,提了一壶热水上楼来。

    “掌柜的,您快些去瞧瞧吧。客栈门口又挤了一堆要饭的,老弱妇孺太多,不好撵。要不咱给口吃的吧?”

    刚赔着笑的掌柜猝然翻了脸:“你个缺心眼的懂什么?这善心只要一发,准保后头有无穷无尽的流民涌过来,什么时候是个头?”

    掌柜骂骂咧咧地下了楼,留下一脸无辜错愣的店小二。

    他憨笑着挠挠头,提着热水进了房间:“给您二位准备了洗脸水,有什么吩咐只管叫我。”

    “小哥,这江安城为什么这么多乞丐和流民?官府不出面管吗?”阿兜角角落落转了一圈,不解地问。

    店小二眼皮一跳,客客气气地回道:“往年汛期发大水,最多淹了周边的农舍和田埂。今年那洪水简直像犯了天怒,惨不忍睹啊,真是造孽。”

    小二说得有些哽咽了,他抽了抽鼻子,眼眶红红的,接着道:“数不清的人无家可归,我家中也有亲戚在洪水中丧生了。流民实在太多,官府也管不过来。不能怪咱们掌柜的心狠,实在是实在是”

    正在小二有苦难言的时候,楼下来了一群打尖的客人。

    四五个手壮脖子粗的彪汉,围坐在大堂,满脸横肉络腮胡,瞪着掌柜的:“哆嗦什么?赶紧拿酒来,再上两盘白肉。”

    小二连忙点头哈腰地冲下楼去招呼,沈碎和阿兜也循着声音往楼下探。

    只见那群粗壮汉子的周围,怯生生坐着一个身形娇小的人,戴着长巾面纱,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

    看身量,应该是个姑娘。

    突然,阿兜胸口一震,他惊呼“不好”,下意识用手捂住了装着刀魂的口袋。

    “怎么了?”

    沈碎刚一开口,就见那刻刀冲出了口袋,刀尖朝下扎进了地板里。

    然后,直愣愣地抖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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