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老子的女朋友,天下最乖
我窝在冬天的阳光里睡了一觉,时间不长,但清晰地知道,自己是真睡着了的。
我打小有个怪癖,吃过早餐就容易犯困,以至于上午第一堂课,必打瞌睡。
后来听那个漂亮的年轻女老师讲,这是因为饭后血糖升高的原因。
我摸着脑袋想了想,觉得女老师说得一点不对,因为我从来都不想午眠,只要挨我这个孽娃儿坐得最近的,都没法睡觉,总被扰得不厌其烦。
本来一直说话都很秀气的女老师那天突然爆粗口,说我是一根“搅屎棍”,全班同学就笑了,我也跟着笑了。
女老师一副意外神色,问我笑啥。
我当时很认真地回答,那些“屎”都笑了,我好歹也是一根“棍”嘛。
女老师好像受了内伤,捂着心口,一阵龇牙咧嘴。
忆起幼时趣事,我忍不住笑了,继而起身,伸个很长很长的懒腰。
身边行人往来,他们看我的眼神,有点像当年语文老师,不过,大多数还算和善。
坐在街边睡觉,其实是件幸福之事,心无他事,坦坦然。
我当时就完全懂了报纸上曾经刊登的一则新闻,某某名牌大学教授,宁愿流浪睡桥洞,也不愿按部就班地过那种枯燥生活。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些看上去不可思议的事情,事实上是存在的。
很快,我脑子里浮现起那对拾荒婆孙的样子,不禁嘴角翘起,踮起脚尖,四处张望。
待确定杳无人影,方才踢一脚地上一颗碎石,随后撵着那颗滚动石子儿,往前走去。
我不知道胡东何时从贵州返蓉,倒是知道今天上午就能见到崔锋那小子。
刚才,那小子又打来电话,催问我为何还没到他出租屋。
我说走在路上呢,继而问他,为何不坐高铁而选择火车?
崔锋给出理由,说车慢,人慢,风景慢,心情就慢。
我一时脑筋短路,没咋反应过来,不是很懂他的话意,只是觉得无可反驳,于是说,“你小子为何不说只是为了节约车费呢?”
崔峰“嘎嘎”地笑,像鸭叫。
虽然他真是一只鸭子,但是我还是加上了“像”字,这样显得委婉,他和我都能接受。
不管他是鸡是鸭,都不重要,我认他是兄弟,一起蓉漂的难兄难弟。
前面不远处,就是红绿灯口。
我不再盯着地上仍然滚动的碎石子儿,晃眼朝前看了一眼。
只见一位身穿洁白大衣的姑娘,亭亭玉立,静静地站在路口,仰望天空。
那瞬,她面前的滚滚车流,她身后的无数面孔,一时皆成了虚幻的背景。
我猛然闭眼,继而抬手,使劲地擦一擦,睁开眼。
路口,唯有行人匆匆又匆匆。
深度怀疑自己走火入魔,脑子产生幻觉了。
我用力拍一下自己脑袋,再次闭上眼,左右扭动脖子,咔咔作响。
等到绿灯再次亮起,我双手插兜,脚步懒散,融入人潮,穿过百米距离的人行道。
只是,刚到对面街边,我傻立当场,任由身边电动车飞驰而过。
一位白衣姑娘,站成一树梨花,满身阳光。
时间就此凝滞。
直到我使劲掐一把自己大腿,感觉到了疼痛,方才一脸惊慌地张张嘴。
终究没敢出声,生怕她惊飞了。
也不敢擦眼,更怕是一场梦。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间而已。
站在路边,我痴痴望着她。
柳如月嫣然一笑,远比春日更美。
呀……
她……她就是……那个天下最好看的姑娘啊!
没来由的,我有些委屈,皱了皱鼻子,没再犹豫,随即张开双臂,飞跑上前。
曾经连手都没碰过,我今天却在大众广庭之下,一把抱住她。
很紧,很用力。
跟我个头差不多高的姑娘,闭上眼,任由男人张臂拥入怀中,乖得像奶奶邻家那只小白猫。
行人匆匆而过,蓉城大街上,情侣姿势怪异,比比皆是。
谁也不觉得稀奇。
终于,女子挣脱怀抱,双手小心翼翼捧着男子脸庞,眸光晶亮,定定端详。
男子噗嗤一声,笑了,有些羞涩。
春日阳光下,蓉城街道上,她拉着他,撒腿飞跑。
十分钟后,二人出现在玫瑰夫人咖啡店。
临窗卡座里,他们彼此喜滋滋地瞧着对方。
记得张水曾经有首诗,“你在看雪,我却从未看雪……”
滚蛋吧,张水,以及你的狗屁苦情诗。
我眼里只有她,她眼里只有我。
老子就是这么幸运,没啥道理可讲。
从街头相遇,到咖啡店落座,我们久久凝视,都忘记了讲话。
一句话都没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待服务生点餐打破静谧之后,柳如月如同打开了话闸,滔滔不绝。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简直不相信我的眼睛,多么希望是你,而且……还真是你!”
“你不是初六才返蓉么?为何初二就回了?”
“在老家开心不?见到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给了多少红包?”
“嘻嘻,你为何不问我,为何也提前返蓉了?跟谁一起回的?”
……
我唯有傻笑,不知从何回答,更不知先回答哪个问题。
絮絮叨叨的柳如月终于不好意思起来,她脸蛋潮红,羞涩地瞧了一眼,迅速低下头去。
我伸手抓住桌上那只欲收回去的小手,握在手中。
那只小手,剔透如玉,堪比天下最美。
她动了动,略有挣扎,似乎没力气了,也就不再动了。
“如月……”
“嗯。”
“你抬头看我。”
“不,可以不吗?”
“不可以不。”
少女缓缓抬头,眸光如电。
我浑身一颤,心快跳出嗓子眼。
少女轻声问:“想好了?”
我使劲点头,不带半点犹豫。
不过,我马上有些哭笑不得,这句台词,不是该我说么?
少女抽回手,手上拿勺,就着咖啡,轻轻搅拌。
我知道,她一定有话要说。
但是,大出我所料,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抿一口咖啡后,再次抬头瞧来,微微一笑,俊俏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
我当即醉了,醉在春风里。
后来,我们离开咖啡店,去了一环路那家伊藤洋华堂。
天下女人都一样,爱逛街。
她像只快乐的蝴蝶,徜徉在五颜六色的衣丛中。
柳如月说,这是她来蓉城,最开心的一次逛街。
“因为……有人帮着提包!”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笑得没心没肺。
我一点脾气也没有,只管将脑袋点得像鸡啄米。
不过,很快我就丧气了。
手提袋中的每件衣服,差不多是我三个月的薪水。
薪水是我的,但出钱买衣服,却是她。
我觉得,如果我是她男朋友,我就该买单。
“凭什么女朋友就该花男朋友的钱?你这个观点很危险呢!”柳如月蓦然回眸,望着满脸通红急声争辩的我,一脸疑惑,一脸认真。
真的,她当时脸上没有半点矫情。
我很难为情,心中更多的是,羞愧与感动。
很复杂,很纠缠。
接下来,柳如月就不再买衣服了,拉着双手提着七八个手提袋的我,离开奢侈品店。
来到春熙路,我们到处挑选小吃,麻辣鲜香,清淡微甜,一一尝尽。
坐在街边木椅上,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尔侬我侬。
阳光越发稠密,照在姑娘脸庞上,细微绒毛稍稍发卷。
她靠在我后背上,轻轻哼唱。
曲调低婉,粤语,依稀可辨某词儿,开心的意思。
我拿着一串冰糖葫芦,不时吃一口,酸甜,这滋味简直没谁了。
她伸来脑袋,张开嘴,啊啊直叫唤。
我喂她一颗,她眯眼作笑,一脸满足。
哈哈哈……
天下女友都乖,唯有老子的女朋友最乖!
崔峰打来电话时,我和柳如月正在告别。
当时已是晚上八点半,夜色阑珊,我们站在蓉城南门的“蓉城名郡”小区门口。
我抬头望向绿荫大道,根本瞧不着楼房,唯见丛林遮天。
柳如月左手提着纸袋,右手扬了扬,一步三回头,走进小区丛林深处。
直到她身影消失不见,我依然站在门口,一脸傻笑着,慢慢蹲下身,点燃一支香烟。
一位身材魁梧的年轻保安走来,相挨蹲下。
我嘴含香烟,朝他点点头,递上一支。
年轻保安毫不生分地伸手接住,点燃,继而重重地吐出一口浓烟,方才开口,“哥们,你小子行哦,柳家姑娘可是本小区最漂亮的,呵呵,给你点赞!”
年轻保安朝我竖起大拇指。
我扭头瞧着这位同龄人,笑得合不拢嘴。
年轻保安望向夜空,嘴上呢喃,说柳家姑娘真是好姑娘,坐豪车。
我笑道,长得漂亮,坐豪车,就是好姑娘啦?
年轻保安没理我,自顾自说:“人家见到我们这些服务人员,依然客气,毫无架子可言,多难得啊,哪里像小区里其他有钱人,鼻孔哼一声都算心情好呢!”
我说,你见过她姐吧,可高冷啦!
年轻保安顿时一脸诧异,惊声叫唤,“啥,啥啥啥,我在这里工作了三年零两个月了,从没见过夜听说过柳姑娘还有姐姐呢,平时都是司机接着她出入小区。”
“啊?”我比他诧异多了。
年轻保安继而又自我否定地喃喃自语,“未必就这么巧?每次都错过啦?”
我手机不知是第几次亮了屏幕,崔锋这厮真够执着的。
接听后,我拿着手机朝年轻保安扬了扬,边走边喊,“喂,哥们,以后对我女朋友更热情些。”
“好咧,不过,下次给烟,再好一点!”
“好,一言为定!”
我蹦蹦跳跳往前走,身后年轻保安还在挥手。
一环路,商业区夜啤酒摊前,摆着三五几张简易木桌和胶凳子。
崔峰早已点好烧烤,开好啤酒,独坐一桌前,正埋头吃东西。
我暴喝一声,吓得那小子浑身一哆嗦,险些将烧烤喂进鼻孔。
崔峰扯张餐巾纸,边擦边朝我翻白眼,嘴上骂咧道,“日你先人板板,兴奋个锤子!你小子害得老子白白等候一天呢!”
我可不管他骂得有多难听,反而还觉得悦耳动听,于是灿然落座,抢过一把烧烤,大口啃。
崔锋喝口凉气,估计从喉咙管凉到了肚脐眼,那厮不由自主的打个寒颤。
我瞧一眼他身边的行李箱,问他这是咋回事,你小子不是一天都待在出租屋么?
崔锋拿起一根五花肉烧烤,拿嘴撕下一块,满嘴油污,说老子又单身了。
我笑了笑,端起酒杯。
他小子换女朋友如同换衣服,不换才是意外。
这也难为这位夜场小王子了,长得太帅,嘴巴又甜,哪家姑娘有本事占为己有呢?
崔锋见我嘴角噙笑,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疑惑道:“你小子有情况?”
我专注吃烧烤,回答得随心所欲,“算是吧”。
崔锋一下子来劲,拿手捅我,连声追问,“喂,说说,女朋友带劲不?”
混夜场的,嘴上说带劲,可不是单纯的指女子长得漂亮。
我“呸”一声,大声教训他,“你娘的,看哪个女子都会联想到床上,有意思啊?”
崔锋嘿嘿作笑。
我抬头望向并无月亮的夜空,嘴角微微上弧,轻声道:“不管天上有月无月,她都是我心中的白月光,可谓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啊,我想,人世间的美好,莫过于此。”
崔锋怔怔望着我,好半会儿才说,“你小子是真恋爱了!”
我噗嗤一声笑了,说老子今年27岁了,不该恋爱么?
崔锋有些气恼,嘴上连说,该该该。
这位仅念过初中的夜场孽娃儿,此时神色严肃,一本正经地说道:“群娃,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没有雄厚的家底,就莫想粑粑吃,这世道,真他娘的太现实了!”
“你现在的白月光,或许将来就是你的意难平;你现在觉得人间最美好,或许将来你觉得人间不值得!总之,群娃啊,专心找钱,顺便耍女朋友,即可!”
我有些气恼,骂他就是见不得老子过得好,还文绉绉的,其实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崔锋蓦然大怒,将啤酒瓶子重重地拍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惊动了四周顾客。
他粗声大吼,“老子是那个意思么?”
我愣住了,一下子没了食欲,起身就走。
崔锋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看也没看我一眼。
我气得浑身哆嗦,跳上出租车。
夜色中,那位少年,一脸忧伤,独自举杯,尤为孤独。
我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暴怒,听不得半点我与柳如月的不中听言语,一点就炸。
街边灯火迅速后退,迷迷茫茫,朦朦胧胧。
只是,我不知道的是,那位独自酌饮的少年,此时满脸泪水,颤抖着端起酒杯,递到哆嗦的唇边时,喃喃道:“群娃,我只想你好,别受情伤呐,那可是不死也要脱层皮的……”
将来有一天,在发小永远闭上眼睛那瞬,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攥着我手,虚弱呢喃:“群娃……你一定要……好好的……崔锋……这辈子……除了希望……爸妈和弟弟妹妹过上……好日子……就只惦记你……过得好不好……”
我猛然抱住他,哇一声大哭,撕心裂肺。
那天晚上,回到家里,我坐在客厅沙发上,依然气愤难平,拉黑了崔锋的微信以及电话号码。
只是,这样我更难过,不由得想起幕幕往事,不由得潸然泪下。
若小时候我们俩形影不离,仅仅是年少时玩伴而已,那么,如今一起在陌生的城市飘荡,我们就是一对风雨飘摇小小鸟,无论怎么飞,都飞不高,落在枝丫上,必须相互取暖,一起等待明日的朝阳。
我怎么就舍得抛下他?
思来想去,我犹豫了好一阵子,最后叹口气,再次拿起手机,将崔锋从黑名单中拉出来。
看着微信朋友圈的阳光少年,我陷入沉默。
或许,锋子说得对,没有保障的爱情,终究是一场空,黄粱梦醒时,唯有垂泪两行。
我跟柳如月,如同天上的“叮叮猫(蜻蜓)”与地上的“推屎爬(屎壳郎)”,不可同类。
只是……
舍不得柳如月啊!
多好的姑娘啊,犹如剜却心头肉。
翻着柳如月qq空间相册,我痛彻心扉,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