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午夜虫子（第五夜4）
4、一步踏空
周小来确实发财了，一笔横财。
那个情节他连做梦都没梦到过，但就是那么突兀地来了。
一个装修公司的学徒工，在那间寒酸的老旧楼房的卫生间天棚里竟然被一袋子钱砸了个跟头。
狂喜之余，周小来甚至规划了自己的未来。以后的日子，一定是风风光光衣食无忧，再也不用干那些灰头土脸的力气活儿了。不用抽劣质香烟，更不用发工资那天就要算计下半个月怎么向母亲要钱了。
所有的难题都迎刃而解，随着冲过来的，就是充满阳光的每一天。
摩托车，高配置电脑，手表，最贵的手机，各种高端的赛车装备，奢侈品牌……这所有在上周还只能是看着图片发呆的东西马上就能真切地摆在眼前了。
周小来这样想着都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看来自己真是走了一大坨狗屎运。
但只是短短过了一天，酒醒后的他迫不及待地跑去商场置办了一块儿豪华手表。推开家门时，看到的却是父亲周全啸阴沉着脸坐在沙发里，茶几上摆着那只装满希望的帆布包。
周小来完全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刷”地一下白了，心脏也跟着狂跳起来。
父亲却没有像从前那样暴跳如雷，只是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让他坐下。
“哪儿来的？”父亲声音不大，但周小来知道，他已经在极力克制了。
“捡……捡的……”
“哪儿捡的？我也去！”周全啸点起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继续说。“我再问你一遍，这钱哪儿来的？”
疾速跳动的心脏像是猛然停跳了一样，周小来站起来，愣愣地盯着父亲。
“真……真是捡的，装修时候……”他脑海里那些奢侈品像是阳光下五颜六色的气泡般，纷纷破碎，踪迹不见。
全完了！
因为根本不用做任何猜测，父亲不管怎么决定，都会彻底断绝掉自己自由支配这笔巨款的权利。
周全啸从沙发上站起身，身体的影子覆盖住了帆布包，那些钱完全隐没在阴影中。“你干了不要命的事儿，你知道吗？”他用手指着儿子，“说实话……”这三个字，周小来能感受到，是咬着牙出来的。
不能再犹豫了……
他发懵的头脑被上涌的血液一下子就灌满了，像是被支配似的，一把抓起茶几上的包，迅速后退了一步。
“你干什么？”父亲迅速的暴怒了，和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本性难改！
周小来眼角的余光同时瞥见母亲也从房间里出来，呆呆地站立在门口，身体抖动着关注事态的发展。
只是两步还是三步就奔到了门口，他根本没注意，但速度却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预料，也许这就是潜能吧。
身后凌乱的脚步和怒吼都被抛在了身后，周小来背着包已经到了街上。
坐在出租车里，车窗外冬日的夕阳已掉落到楼顶，熙攘的车流正缓慢移动。周小来关掉手机，长长出了一口气，一分忧虑和九分兴奋构成了他此时的心情比例，自由而刺激的生活就这么毫无防备的开始了。
冬天的夕阳消失得异常迅速，天一下就黑了。从没住过酒店的周小来，平生第一次在悬古城的星级酒店开了一间豪华套房，这种经历很美妙，凡是出现在视野当中的，都显得奢华高端，甚至连垃圾桶散发出的光泽都显得那样高贵。
周小来大字型躺在床上，心中仅存的那一分忧虑也被冲得烟消云散了。
他打开手机，约了上学时两个要好的同学去酒店后面的火锅店。然后拿出一沓钱，才小心翼翼的把包锁在保险柜里。
他们喝了不少啤酒，脚步都变得轻飘飘的。从热气腾腾的火锅店出来，周小来决定去夜店继续狂欢，那地方对他来说到现在为止还充满着新奇和刺激。
三个年轻人在路边等出租车时，李丛轻轻拽了周小来一下，朝身后刚过去的一个人努了努嘴儿。
“怎么了？”周小来问。
“那个……我之前在快递公司的领导，把我给开了，今天也是冤家路窄了！”李丛用试探的眼神看着两个好朋友。
“这可是个好机会，月黑风高的……哥们儿就帮你出口气！”酒精和临时起意的大胆想法刺激着三个大男孩儿，周小来走在最前面，跟着那人拐弯了。
前面的人步履匆匆地走着，完全没注意到即将袭来的危险。周小来走在最前面，跟着那人进了青年城小区。
“在小区里动手，外面太显眼了……”李丛低声说。
三个人像是追捕小动物的猛兽般悄然随行着，到了一栋高层塔楼下面，看样子那人要进去了。
周小来带着那两个人紧走几步，正准备偷袭时，却忽然发现从黑影里闪出一个人。
“您好，您是宁涛吧？”路灯微弱的光晕中，被跟踪的男人停住了，面对着忽然出现的一个女孩儿。
周小来赶紧闪到路边，远远的盯着猎物。
“我叫茉莉，是曲朗让我来的，她现在非常需要你的帮助……”
男人说话的声音不高，听到的也只是只言片语，似乎是那女孩儿需要钱。
大约只有两分钟，两个人一前一后转身又朝小区外面走去，三个人急忙躲在暗处，等他们走过也跟了过去。
“看样子应该是去银行取钱吧……”李丛低声说。
果然，宁涛带着那个叫茉莉的女孩儿走进了小区对面的二十四小时自助银行。李从开始兴奋起来，“一会儿我跟着那女孩儿，你俩搞定宁涛，然后我们在‘mix’汇合，今晚夜店的消费全算我的……”
就这样，一个同时影响几个人的人生大转折就这样被轻易制定出来，没有任何征兆的开始实施了。
周小来带着那个叫眼镜的胖家伙躲在小区门旁暗处没动，李丛则一个人到了马路对面，酒精把几个人的紧张都冲刷的一干二净，留在体内的只剩下了兴奋。
眼看着李丛跟着女孩儿走远了，宁涛又进了青年城小区。“进了小区再动手，这不安全……”周小来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副职业杀手的做派，眼睛像个跟班似的连连点头。
看似瘦削的宁涛反抗能力之强完全超出了周小来的预料，如果不是和眼镜奋力缠斗，两个人很有可能就吃了大亏。
宁涛倒在绿化带里时，眼镜拼命拉着周小来，硬生生把他拽走了。
出了小区又跑出去很远，两个人才停下，大口喘着粗气。
“你……你拽我干嘛？”周小来揉着因为用力过猛而险些挫伤的手腕。
“再打就把……把他打残了，再说……再说万一有人过来，咱就跑不了了……”眼镜边说边看着身后，没有人追过来。
等到气息平稳后，周下来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直接奔向夜店。这一路上，兴奋的感觉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莫名的不安和心烦意乱。
下了车，两个人没直接进去，在门口的垃圾桶旁抽着烟。这段时间，李丛没有任何消息。
眼镜放下手机，呆呆地望着周小来，“没接电话，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接着打……”周下来又点着一根烟，不安和心烦意乱的感觉继续扩大、混合，最后发展成了焦躁。
“这一步走错了！”这个想法占据了整个大脑，他甚至开始后悔自己的选择。
霓虹灯的彩色光晕中，周小来看见一只乌鸦落在垃圾桶上，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它的颜色比夜晚还黑，看上去是那么的——不祥！
与乌鸦对视的过程中，手腕又开始隐隐作痛，他不耐烦地揉起来。哪里不对劲儿呢？周小来紧皱眉头，开始搜寻那种奇怪的不适感。
找到答案时，那只乌鸦突然间腾空而起，飞进了漆黑的夜空。它仿佛就是特意来提醒周小来这个事情，完成任务后，就迅速消失了。
周小来停下按揉的那只手，眼光落在空空如也的手腕处，那只新买的名表，没了！
正在惶恐间，眼镜的声音传过来，好像很遥远的感觉：“李丛……还是不接电话，他是不是出事了？”
所有肆意妄为的快乐瞬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周小来看着眼镜，想了一下：“走，去看看……”
李丛的尸体在离自助银行不远的一条巷子里，已经冻僵了。脖子和头之间似乎还有一丝皮肉里连接着，呈现着一个奇怪又诡异的角度，黑紫色的血泊在雪地中蔓延出去。
什么都来不及细想，两个人只是打着哆嗦逃开了。这样的场面在他们的经历中，只是在电影里出现过。
眼镜具体是怎么离开的，周小来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到了酒店，就一头扎在床上，继续着全身的抖动。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似乎听见玻璃窗外有动静，这是几楼来着？
周小来一下子坐起身，望着白色半透明窗帘外的漆黑，视线被房间里的灯光阻挡了，但那声音却还在继续……
这个夜晚真是太诡异了！下了床，他把房卡拔出来，然后面对着窗外的声音，到底是什么呢？自己能平平安安的度过这个黑夜吗？
房间黑下来时，窗外的颜色变得浅淡了，一只鸟的轮廓出现在窗台，它好像是面对着房间，和周小来对视着——又是那只不祥的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