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午夜虫子（第五夜5）
5、貌似人间
茉莉非常诧异，自己对于杀人这件事，竟然无动于衷了，这个变化来得无声无息，也许就是经历了那次绑架之后才发生的吧。
可能女人每天在厨房，应该比男人更加适应动物的血肉之躯，也更能灵活使用刀具，再加之心性的变化，所以女人发起狠来，更比男人多了这些后天的优势。
刚拿到曲朗的前男友宁涛给的两万块钱后，一条黑影就出现了，茉莉没怎么挣扎，刚刚到嘴边的尖叫也被自己强迫着逼了回去。
还是那把壁纸刀，被她偷偷的放在包里，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一刀下去后，茉莉觉得还不解恨，她的潜意识里是想试着把那人的头切掉的。第二刀还是没成功，那颗头颅还是执拗地连在脖子上不肯下来。茉莉很纳闷，那个绑架自己的人，分解尸体时，很麻利的就把头剁下来了呀！
自己的手劲太小吗？还是工具不合手？
带着这些疑问，她还是逃离了现场，带着救急的那笔钱。
有了这次经历，她反常的感觉到了轻松，这段时间所受的折磨和苦难，都被狠狠挥出去的这两刀给化解了。
曲朗袭击丁如山以后，并没有太激烈的反应，只是看着他在地上捂着脸翻滚和其他人的手忙脚乱，自己就站在那儿，看着茉莉微笑。
被警察带走前，她把壁纸刀交给了茉莉，并对她轻声说：“他这辈子都得带着这道疤了，等着我回来……”
只是最后，她给了茉莉自己前男友的地址，“事情解决不了的时候，去找他，因为他欠我的！”
最初见到宁涛时，茉莉从内心里是排斥的，头脑里最先出现的就是这个男人曾经和曲朗在床上翻滚喘息时的画面。当然，那些具体的细节是茉莉靠着想象生发出来的，大部分借鉴了自己和丁如山的经验。
宁涛倒是很爽快，先给茉莉提了两万，并且说这几天会想办法，尽量大事化小。
茉莉心里明白，第一步就是先安抚丁如山，他如果不进行追究，曲朗要负的责任就会减轻一大部分。
在杀人之前，这对于茉莉来说，是一件极其复杂的事，并不是事情本身的复杂，而是情感上的。要怎么面对这两个人，还有自己？
现在，经历过生生死死的茉莉，觉得一切都是轻飘飘的，随时都会破灭、消失，只有自己——开始不由自主的强大了！
把带着血的衣服处理好，茉莉站在镜子前，望着自己的裸体。肚子里的孩子在干嘛？他或者是她，看见自己的爸爸脸上喷涌出鲜血的时候，是不是感到了害怕。
妈妈杀人时候，他也看见了吗？
茉莉用手轻轻抚摸着小腹，在镜中，她看见自己流出了眼泪。是为了这个孩子，还是为自己，她却不知道！
那条色彩鲜艳古怪的虫子，还会出现在梦里，这点却是茉莉能肯定的。
第二天一大早，茉莉在浓重的晨雾中，揣着那笔带着人命的钱赶往医院。
流窜于城市街道的冷空气中混杂着汽车废气和人口中呼出的白色哈气，包裹着茉莉，让她觉得自己已经溶化在了这个巨大的都市中。寒冬里的悬古城，让她产生出一种恐惧，仿佛自己正在和整座城市一道变得肮脏和不可自控。
公交车缓慢地行走在城市街道，一本被遗弃的破旧杂志静静躺在旁边的座位上，和人一样，非常孤独。茉莉随手翻看着，注视着扉页上的文字：一切物体在任一时刻的状态都是由初始参数决定的，也就是说包括人的命运在内的东西都是在宇宙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的，无法改变。
虽然不能确切地解释文字中的含义，但它们所表达出来的大概，茉莉却理解了。她苦笑了一下，觉得这些文字也是注定好了让自己看到一样。
既然无法改变，那就顺从的往前走，刀山火海亦或是平原广厦，都是必须前往的。
茉莉望着窗外雾气中的行人，绝望刹那间，满溢于胸。
在这样清冷的早晨，茉莉带着绝望走进医院，来苏水的味道马上就钻进鼻孔，进入到大脑中枢。
所以，这就应该是绝望的味道。茉莉想着，在面无表情的人群中穿过，去看望让她内心狠狠撕扯着的丁如山。
有那么一段时间，茉莉从内心中希望丁如山能够死掉，那样自己痛苦且复杂的情感就会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只剩下单纯的想念，那样该有多好。
交完了住院的费用，茉莉见到了丁如山。也在心中确定了，虽然伤痕去除不掉，但他绝对死不了。
他的头上缠满了白色纱布，只露出眼睛鼻孔和模糊不清的嘴，看上去显得很滑稽。下巴上能看到交叉着的的黑色缝合线，这让茉莉陡然生出一种想把那线头挑开的欲望。就像新买的一件内衣，用剪刀细致地挑开缝合着标签的细线，会有一种小小的无聊的快感。
把剩下的钱放在病床边的小桌上，茉莉站在那儿。“这些钱你先拿着，过几天我会再送过来一些……”顿了一下，茉莉继续说，“你能不能……放过她，别再追究了，有什么要求咱们商量，我现在只想平平安安的。”
丁如山似乎是在看着茉莉，他的眼睛能睁开的幅度不大，眼神也游移不定。慢慢坐起身，也没经过什么考虑，他就点了点头，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话。
“什么？”茉莉身子向前靠了靠。
“……不用给钱了……我想早点出院……”
茉莉的心脏抽动了一下，泛起一阵心酸。她自作多情的把丁如山的态度看成了是在乎曾经的感情而息事宁人。
她并不知道，丁如山害怕警方的介入，更怕那个天天在梦中出现的初恋女友。她也像茉莉这样，站在病床前，呵呵地笑着：“你脸上的和我脸上的一样！”
望着丁如山的惨状，茉莉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最后还是决定不告诉他这个消息。
走出医院时，晨雾早已散去，阳光却还躲在云层后面。茉莉挤上公交车，算了算路程和时间，要花上大约一小时才能赶到超市。
公交车不慌不忙的走走停停，车里挤满了穿着厚重衣物的老人，一股说不清楚又很不好闻的味道弥散在车厢里。
茉莉手握着扶手，呆呆地望着窗外缓慢后退的景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曲朗，可以感受她小巧的嘴在耳边呼出的湿热气息。茉莉想着，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翘，她笑了。
她们为了保护对方，都可以拼了命的挣扎，这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吧！毕竟至少还有一个人把自己看得比命还重要。
想到这儿，茉莉迫不及待的想见到曲朗，想抱着她，然后放声大哭。
下车步行不到五分钟，就到了超市。急急忙忙换了工装，刚到卖场正厅，茉莉就看见宁涛背着包等在收银台外面。
“您好……”茉莉的态度竟然不自觉的冷淡起来，心中充满了对他从前能够拥抱曲朗的嫉妒。
宁涛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茉莉看着厚度，里面差不多是五万块钱。
“我现在只能拿出这么多，你们先用着吧！”
“……现在估计用不着了，伤者那边我安抚好了，不至于不依不饶……”茉莉看着宁涛说，“你的脸……怎么了？”
“哦……路滑，不小心摔的！”宁涛再次把信封递到茉莉面前，“拿着吧……”
茉莉低着头接过信封，“如果用不了会马上给你，剩下的我和曲朗会尽快还。”
“不着急，曲朗有你这么好的朋友，也很幸运……”宁涛看着茉莉，似乎是在揣摩她的眼神。“曲朗挺不容易的，中学毕业就到悬古城打工了……你知道她家的事吗？”
“……什么事？”
宁涛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实情：“前几年她姐姐在老家车祸去世了，全家人都很难接受。处理完丧事以后，她那段时间更是精神恍惚，总是念叨是姐姐的男朋友杀了她……两个人都在摩托上，男的只受了点儿轻伤，但她姐却没了半张脸，太惨了……后来打起了官司，也只是赔钱了事！曲朗从小对姐姐的感情极深，所以她憋了一口气，后来听说那男的出外谋生了。这次曲朗做的事，我觉得她出来以后，要仔细问一下……”
茉莉半天没做声，听了宁涛的话，才想起来，因为从前不是很熟悉，到现在竟然还不知道曲朗的老家在哪儿！
“曲朗的老家……在哪儿？”
“白鹿台！”
听了宁涛的话，茉莉的心脏再次打了个转儿，一股寒意从脊背攀爬着，到了后脑。
丁如山也是白鹿台的人，一个村子的，他们不可能不认识，但曲朗却只字未提。
她拼了命的几乎杀了丁如山，真的完全是为了自己吗？茉莉把郁积在胸中的那口气狠狠吐出来，看着窗外的阴沉的天！更加寒气重重的是，丁如山的从前，仔细想想，自己好像竟然一无所知……
杂志上出现的那句话又出现在脑海里，茉莉惨然笑着，这都是注定好了的，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