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午夜虫子（第四夜6）
6、一切皆有定数
从混迹于江湖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以来，一直到这次之前，彭忠从来没出过差错，因为哪怕一次很小的错误，都有可能要了命。
但这次，他却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非常致命，而且是在最关键的环节出现的。
识人不准！
那枚至关重要的棋子——丁如山，联系不上了！
这次，庞向武在运动包里装的偏偏是真东西，二十公斤硝铵炸药！这种用于矿山中的炸药，一旦被引爆，后果可想而知。
但就是彭忠觉得一个可以轻易看透的人，抛开了视作生命一般珍爱的女人，带着那包炸药，失踪了。
幸好，那女孩儿现在尸骨无存了，还少了一个累赘。
但是，现在还有一件更棘手的事儿，弟弟彭向武的状态不受控制了。这次惨败，对他来说，也是不小的打击。
想要控制事情的发展方向似乎很困难，彭忠不得不按早就做好的打算进行了。
看看时间，已经晚上七点了，弟弟还没回来，这绝对不是个好现象。彭忠在五楼的房间里转悠着，尸体确实处理的很干净，只是冰箱里还有很多炖好了的肉，上面的油已经凝成了白色固体。
强忍着恶心，他又仔细检查了一下，没留下什么特殊的痕迹。
刚要开门离开，庞向武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气色显得非常不好。
“干什么去了？”彭忠盯着弟弟惨白的脸说，对方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
“转一圈儿，屋子里太闷……”庞向武没看彭忠，直接躺倒在床上。
“又去偷了？”
“对，地铁上，手机……”他没做否认，把偷来的手机扔在床头柜上。
彭忠没像从前那样有特别强烈的反应，现在已经无所谓了。他掏出一个信封，扔在庞向武身边，“这些钱先用着，尽量少出去！”
“你到底杀过多少人？”庞向武再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彭忠没说话，只是笑了笑，转身出了房门，走了。
这一夜，彭忠没睡，一直收拾着自己在这栋房子里留下的痕迹。
他知道，自己这一走，险途恶路不说，弟弟庞向武必然是凶多吉少。这不能不说是自己造成的，从前只是偷偷摸摸。如今呢，带着一条人命，还埋下了丁如山这颗即将炸响的地雷。
如果这件事成功了，自己安全留在悬古城的几率会大大增加。万万没料到，丁如山竟然为了自保，放弃了所有在乎的。
难道真是自己看错了人？还是——丁如山出了别的事情！
胡思乱想着，天蒙蒙亮时，彭忠倚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时已经是早晨九点。
五楼的房门“嘭”地响了一声，彭忠知道，庞向武又出去了。赶紧简单收拾了一下，彭忠除了手机什么都没带，就出门了。
弟弟的身影出现在小区门口的早点摊儿，手中拎着许多吃食。彭忠没和他打招呼，直接到了那片空地，隐藏在说书唱戏的老人中间。
就是在那几分钟的间隙，一个看上去很面熟的年轻人出现在彭忠的视线里。他是悬古村的人，宁安志的儿子！那个被自己勒死的詹明启是他姐夫……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其实，这个年轻人对于彭忠来说，他们本人之间并没有任何交集。但现在看见悬古村的人，不知怎地就无端让他心中充满了不安和戾气！特别他和詹明启还有关系。
果然，他的预感灵验了。紧接着在大门口出现了五个人，都是便装。但根据经验，彭忠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警察！
那几个人不声不响进入小区后，彭忠就在人群里仔细观察着。大门口周围还有好几个人，表面看似悠闲实则严阵以待。
一张网悄悄形成了！
忽然间，小区里呼喊声乍现，彭忠的冷汗也随着布满全身，心中更大的却是庆幸。自己出来了，一切就都还不晚！
没一会儿，庞向武被押出来了，看那架势，绝不是因为昨天偷了手机。而是，更大的案子！……
路过人群时，庞向武用眼神搜寻到了哥哥。他含义颇深地望了一眼彭忠，就被押到车上了！
彭忠依旧坐在原地，目光盯着外围的便衣们又进入到小区，其中还有人说“一楼，一楼……”。
“一楼怎么了？”彭忠皱皱眉头，更大的不安黑雾一样笼罩着全身。时间在寒冷的空气中缓慢流动着，那个让他不安的悬古村的年轻人也转身离开了。过了好半天，那些人才终于再次出现，彭忠看到的情景让他做出了很大努力才把万分惊愕的表情憋了回去。
警察们搀扶着一个女孩儿出现在小区门口……
竟然是被庞向武绑架的——茉莉！
那五楼厨房里的尸骨又是谁？庞向武吃的是什么？彭忠死死攥着拳头，身体里简直翻江倒海炸开了锅。
一切恢复如常后，彭忠才站起身，和人们打了声招呼，背着手朝相反的方向走着。
这一走，他就没想再回头！
倒了三次公交车，彭忠才到了这处不起眼的小区。这地方是他最开始租的，连庞向武都不知道。他也从来没住过，只是用来存放金条和那些现金。
躺在床上，彭忠开始细细咂摸这些事儿和以后的出路。
最诡异的就是茉莉的出现，这个亲弟弟究竟瞒了自己多少事儿？那具尸体到底是谁呢？但不管真相是什么，庞向武肯定完了。五楼有无数证据证明里面隐藏着一个重案犯，血迹擦得再干净，即使过了几年，也会发生鲁米诺反应，这对警方来说，简单的如探囊取物。
警察来得这么快，看来只有丁如山可以做到！这个人对于彭忠来说，绝对可以说是一次奇耻大辱。一招棋走错，满盘皆是空。这关键的一步到如今竟然成了败走麦城，不是报应循环是什么？
还有那个悬古村的年轻人，他的出现对自己的影响完全是心理作用。彭忠对于悬古村的感觉是复杂的，那复杂的情绪里面包含着的大多数竟是恐惧。如果没有这箱金条，彭忠也不会循着平安嫂去到那里，更不会把那个古村变成人间地狱。
到了悬古村后，彭忠杀的第一个人是詹明启。其实，彭忠对这个人的印象是很好的。自从误打误撞指点了詹明启成功以后，那位公司老板毫不吝啬的给他在悬古村盖起了几间房子，每逢年节也都没忘了这个看似疯疯癫癫的“世外高人”。
令彭忠起了杀心并付诸行动的，是刚入冬时詹明启的一次来访。
那时彭忠还是悬古村中的庞傻子，靠着善于察言观色和江湖经验，居然在村子里混出了名堂。村民尤全为了孩子的婚事发愁，但这事却被整天在村里里游荡的庞傻子探听到了根底。
他游荡的目的地非常明确，基本都是平安杂货店附近。就是在那儿，中秋节时，尤全的儿子回来探家，一个人在杂货店门口压着声音打电话被他听了去，那些内容可以瞒着别人，但不会对一个傻子在意。
所以，闲来无事的庞傻子，给蒙在鼓里的尤全“算了一卦”，没想到却成了“活神仙”。
至于詹明启，庞傻子并不想过多接触。因为这个生意场上的人太精明了，接触多了难免会有破绽。然而这次他的来访很突然，突然到庞傻子来不及装傻。
也许是天意使然，那天本应该是庞傻子在村里闲逛监视平安嫂的时间。特别是王独出现以后，他更是觉得手中多了一把杀人的刀。
但他却偏偏睡着了，困意和詹明启的到访差不多，都是那么突然。睡梦中，庞傻子仍然感觉到了屋门被打开的轻微响动，有一个人进来了。
他猛然翻身弹起，完全出于本能反应。但就是这本能反应却坏了大事儿。那一刻，他知道，自己败露了！
那时的眼神，状态完全恢复了常态，哪还有一点点痴傻的样子。
他也看到了詹明启的眼神，那个生意人也本能地察觉到了。同样只是一瞬间的愣怔，有一道光流露在眼中，呼吸间就没了，刻意地恢复了常态。
那几分钟里，庞傻子很难受，那种状态实在是不好拿捏。装疯自然是不行了，但也不可能恢复正常，詹明启眼神中出现的那一道怀疑的光更是不能让他释怀。
这次来访，詹明启是为了女儿的事，求“老仙家”指条明路。庞傻子只好故伎重演，来为詹明启“求神问仙”！
但是，在庞傻子唠唠叨叨说话时，却发现詹明启的态度不像从前那么信服了，似乎想急着离开。尴尬的气氛在屋子里蔓延开来。寥寥数语，庞傻子算完了詹晓炎的婚姻前程，詹明启扔在炕上两百元钱，起身要走，庞傻子暗中咬咬牙。
“不能让他带着一丝怀疑走出这个屋子……”
他用詹明启脖子上那条高档领带结果了他，半夜扛着尸体进入到怀恩塔后，庞傻子被王独的尸体吓了一跳。
“废物……”他狠狠啐了一口，草草埋葬了两具尸体，在夜色中踏踏实实回到了住处。
很多事情就是在这样，一旦做了，就永无回头之日了。
彭忠站在满是污渍的窗前，看向无际的暗夜，心底第一次生出了悲凉感，如包围住自己的黑夜般，无边无际……
“我到底杀过多少人呢？我从来就没敢算过……”彭忠喃喃道，这句话仿佛是说给弟弟庞向武的，又好像是说给自己的。
太阳出来时，天空很好看，湛蓝湛蓝的，是个大晴天。
彭忠决定把最后的十一根金条兑换成现金，然后就躲在屋子里捱过一段时间，看看情势会怎么发展。
那个悬古城最隐秘的黑市掮客住得离这儿倒不是很远，彭忠戴着口罩，手里攥着装金条的塑料包，慢慢在路边走着。
不到十分钟，彭忠走到了一条小路上。前面不到五百米，路边有一家小理发店，那里生意清冷的可怕，一整年估计只有不到十个客人来理发。但店面却一直在营业，没有倒闭。
就是这样一个破败的小店，里面住着的就是悬古城地面儿最贵但也是最可靠的掮客，彭忠的黄金要想安全兑现，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阳光洒在积雪上，整条小街都是透亮清晰的。于是彭忠就是借着那辉煌的光线远远地就看见了从理发店里走出来的几个人，很眼熟，正是昨天在小区抓捕庞向武的警察。
彭忠全身倏地一紧，但他还是没慌，更没有改变路线和节奏，继续慢慢地朝着那几个人走过去。
擦肩而过时，那几个人好像根本没注意到这样一个普普通通戴口罩的行人，相继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车。彭忠没回头，听着身后的动静，汽车启动了，他继续朝前走，微微侧过脸看了一眼理发店的方向。
门关着，表面一切正常。
但是……
彭忠感觉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车启动之前，他只听见了一声开关车门的响声。对方是四个人，司机，副驾驶，后面两个人，至少要开关三次车门。那就是说，有三个人没上车，他们在干什么！？
开始奔跑的时候，寒风立刻扫着脸呼啸而过，最开始彭忠就用尽了全力。几乎是同时，身后出现了喊声，“庞向文！”
“再跑就开枪了……”
声音远远被甩在身后，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跑！宁可被击毙在街头，也要跑！
又一条小街横在眼前，彭忠没经过任何思考就右拐了。不知道跑了多远，他感觉撞到了一个人，似乎是个年轻人，在路边看着手里的什么东西……
就是这个被撞的年轻人改变了彭忠奔跑的路线。重心改变时，彭忠勉强站稳，于是就看见面前出现了一道门，是一个小区，这个方向是最快的，他两步就窜进小区，继续奔跑！
小区地面的积雪减缓了奔跑的速度，彭忠想到了劫持人质或者从另一道门出去，或者在被抓到之前自杀。这些想法相继出现后，他猛地感受到了一股莫名且巨大、诡异的压力，就是这股压力一瞬间就遏制住了他狂奔的脚步。然后，一切都消失了，漆黑一片……
到死彭忠都不知道自己是被楼上掉下来的一个女人砸死的，这个女人为自己的丈夫詹明启糊里糊涂地报了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