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午夜虫子(第三夜4)
4、双层与蜈蚣
暖暖看着面前的女人,长长的睫毛上挂着阳光。
女人也看着暖暖,她好像刚从戏台上下来,还没来得及卸妆,阳光也洒在她浓浓的妆容上。
“你会唱儿歌吗?”暖暖问。
“不会,我从小就学戏了,没唱过别的。”女人说话的口气一点儿都不像面对着一个小女孩儿,而像是和朋友或闺蜜在聊天。
“你唱的我听不懂……”暖暖苦着脸说。
“这是很久之前的剧种了,讲的是西施的故事……”女人笑着,“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学几首儿歌唱给你听。”
“好啊……”暖暖扬起脸,“你今天晚上还唱戏吗?”
“我听你的……”女人说。
“唱……”停顿了一下,暖暖接着又小声说,“除了那女人,我同样不喜欢那个吴焕阁……而且非常讨厌他。”
“但他却能保护她……”女人看着暖暖。
“我也能,你呢?”
“我们都能保护她,只是方法不同。”
“为什么他们都不认识你,只有我能看见你?”
“玩儿过套娃吗?一层一层的……”女人一直微笑着,脸上的花旦彩妆在阳光下分外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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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晓炎找到了负责这起案件的刑警。
“被害人衬衫上的扣子出现在肖晃的口袋里……”,那个黑瘦但显得无比精明强干的男人很重视她提供的这条线索。但他告诉詹晓炎,不要和任何人说起,特别是肖晃,要不露声色,以免打草惊蛇。
走在街上,詹晓炎心情非常矛盾。不自觉的又到了“悬崖下面的峡谷”,她希望能在这里看见肖晃的身影,但迎面而来的却还是失望。
让她下决心报警的原因是,肖晃竟然联系不上了!
那颗扣子是怎么回事?他只要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就可以……
但真的可以吗?连詹晓炎自己都不知道!
她知道,肖晃绝对是在乎自己的,这一点毫无疑问。但是自己呢?是爱还是占有欲?詹晓炎仔细分析过自己的心态,最后她告诉自己确实是爱上这个闷闷的男人了。
肖晃像冰,是个苦行僧似的男人。
他们认识的非常偶然,省报在护士节前夕去医院采访,采访结束后要照一张全体护士的合影照,摄影师就是肖晃,本来他们应该是没有交集的……
肖晃站在人群前,成了对面那群白衣天使的焦点,冷冷的,不苟言笑,不帅也不丑,很平常。
照片很快拍完了,刚到护士站还没进门,詹晓炎觉得身后有人跟上来,刚要回头,“别动!”后面的人说。
出于本能,她还是转过身,是那个摄影记者……
那人没说话,手上拿着几张面巾纸,在詹晓炎的后背上拈下一条虫子,是一条暗绿色的蜈蚣。它在他手上挣扎着,很狰狞。
詹晓炎吓了一跳,浑身上下突地一紧。
肖晃没说话,带着那可怕的虫子走了,詹晓炎第一次就觉得,他像冰,一块儿温暖的冰。
融化他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她第一次出现在报社门口等他,是个晴朗的日子,黄昏时段,城市中的一切都金灿灿的。
见到她在门外,肖晃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好像知道她要来一样。
出于继母宁画的原因,詹晓炎对悬古村的人都带着一种隐隐的厌恶,和宁画有关的一切她都充满了敌意!
但得知肖晃也是悬古村的人时,詹晓炎的心里却非常平静,她是一个完全遵从自己内心感受的人。
这个男人她至少是感兴趣的,起码把他变成水再说。
渐渐熟悉的过程中,詹晓炎惊奇地发现,肖晃的内心是火热的。他只是不表达,但一旦用了心,相处起来非常惬意。
她问过肖晃对自己的印象。
男人闷闷地说,“像冰……融化不了的冰!”
詹晓炎愣住了。最后,她笑笑,说:“能不能融化我,你都要试试,知道吗?”
肖晃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天空中依然飘着雪,今年的冬天来得太早了,硬邦邦的冷。
“悬崖下面的峡谷”里面很温暖,人也很多,但角落的位子却空着。
詹晓炎坐下,点了一杯红茶,依旧呆呆地望着窗外。
此刻,她无助的像个孩子。偌大的悬古城,连个驻足的地方都没有,自从宁画住进那栋房子,詹晓炎马上就感觉到自己没有家了!失去母亲以后,另一个女人又夺走了父亲。
现在,她又跟医院请了长假。即使没发生父亲这件事,她也暂时不想去了。
因为,那个叫孙平安的病人,死了!
这个消息是同组的护士告诉她的。那人死后,脸上竟然带着笑容,看上去很得意,连整天和尸体打交道的收尸人都害怕了。
詹晓炎听得浑身发冷,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敢从那间病房前走过了。
人这个物种,真是怪异的可怕,极度荒唐而不自知!
詹晓炎胡思乱想着,窗外的街道早已经雪白一片。街上来往的行人都小心翼翼地缓慢移动着,汽车带着白雾穿梭前行,整个空间都显得极其迷离。
她又一次拨打了肖晃的手机,仍然是关机。听筒里传出来那个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电脑合成语音让她心烦意乱……
“这个声音是在骗自己,他根本就没关机,只是在逃避!”一旦这种想法产生了,就迅速地在詹晓炎心中生了根。刚开始明明知道是荒谬的,但却越想越真实。
“这就是真的,你的想法都是对的!他在骗你,肖晃不敢露面了!”吴焕阁的声音出现了,就在耳边。
走出咖啡馆时,天已经暗下来。
詹晓炎漫无目的的走着,迎着风雪,也迎着自己心底一个刚刚萌生出来的大胆想法!
一个从没有过的声音在脑中盘旋着:“宁画如果再不从你的生活中消失,那么——就让她真正的消失吧!”
詹晓炎明白,人或者物体的“消失”,这个概念在大多数人心中的感觉都是主观的。主观的“消失”是那个人或物体还存在着,只是看不见了。
但自己想让宁画形成的这种“消失”,是客观的,一种实实在在的消失!
走入那个豪华而冷酷的房间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宁画的门关得死死的,没有一丝声息。宁涛应该早就走了,这座房子留给自己的空间少得可怜,甚至连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
躺在床上,詹晓炎没有任何感觉的也没有任何过度,意识就开始急剧模糊起来。脑中却一直盘旋着许多古怪的句子,似吟似唱,从脑中口中飘忽至偌大的房间中……
“秋来春去眉常锁,愁病何年可?灯花昨夜似多情,晨起檐前鹊噪更无凭……”
詹晓炎很享受这种感觉,这种半梦半醒的感觉让她觉得整个身体都处在一种慵懒的疲惫中,非常舒服。
突然,那持续了不知多长时间的吟诵戛然而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鬼祟且阴森!
詹晓炎还保持着那种朦胧状态,但她知道,那种声音是一种虫子发出来的。
蜈蚣!
自己后背上被肖晃抓走的那条吗?它回来了?
声音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刺耳。詹晓炎紧闭双眼,感觉着那些陆生节肢动物在自己身上狂妄地爬行着,钻进鼻孔,口中。然后,在体内安营扎寨。
她慢慢在黑暗中坐起身,身体僵硬笔直,头慢慢转向宁画房间的方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