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午夜虫子(第二夜7)
7、又来了一个
赵喻成坐在黑暗中,呼呼喘着粗气,他的对面,是同样在黑暗中的平安嫂。
王独和那个不知名的人都被深埋在怀恩塔中,等着化作白骨。
“那些金子究竟在哪儿?你真不知道?”赵喻成深深吸了一口烟,红色的光让他的脸显得阴森森的。
“今年的冬天来得太早了!”平安嫂自顾自地念叨着。
“你要是真不知道……”赵喻成按灭烟头,直接装进了口袋,叹了口气,“这些事儿也处理完了,现在我只求个平安!”
平安嫂在黑暗中转过身,朝塔门走去,“不管那些东西在哪儿,这里的人都平安不了!卷进来了,还想跑!?”
赵喻成有一种直觉,那箱金条肯定不在怀恩塔里,应该还在平安杂货店,而且只有孙平安知道下落。平安嫂走了以后,他也出了怀恩塔,外面已经是寒风刺骨了,今年的冬天来得确实太早了。
黑漆漆的村路上空无一人,他慢慢踱着步,朝平安杂货店走去……
走着走着,忽然一种莫名的感觉袭遍全身,赵喻成猛一回头,空的……
他觉得,有人跟着自己!但却抓不到实体,飘飘忽忽,似乎在空气中就可以遁形;但那种感觉却实实在在。
打开手电筒,昏黄的光柱中映照的都是身后的小路,树木,雪……
但是,他看不见树后面,不能确定是不是躲着一个人,或是有没有露出的半张脸!
他赶紧关了电筒,现在黑暗反而让他有安全感,那束光柱让他觉得自己成了众矢之的,所有人都在暗中窥视着他。
赵喻成加快脚步,平安杂货店就在眼前了。
里面没有光透出来,他蹲在窗下侧耳细听着,屋里没有一点声音,死寂一片……没人说话,也没有孙平安的鼾声。
孙平安是不是也在里面屏住呼吸盯着外面的自己,想到这儿,赵喻成不禁哆嗦起来,就在这个时候,那种要命的直觉又来了,还有人在!一定!
赵喻成扭过头,扫视着四周,满眼都是被雪映照的黑暗,就在那种能看见物体的黑暗中,果然伫立着一个人,在不远处,树丛边,默默的,好像一直就在那儿,没动过一样!
赵喻成两手死死按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喊出声,他根本看不清楚那人是谁,只是一个溶在黑暗里的轮廓,但在他此时魂飞魄散的意识里,那个黑影肯定是王独,从怀恩塔里爬出来被他用铁锹拍死的王独!
大脑炸裂一般的失灵了,赵喻成使尽全力用后背撞击着杂货店的窗板……
“开门……开门……快……”
平安杂货店的门开了,平安嫂站在门口!“你疯了!”
“有……有人……王……”赵喻成不由分说的钻进屋里,“关门!”嗓子里出来的声音他都觉得异常陌生,不像是自己发出来的。
屋子里平时不太好闻的气味儿此时对赵喻成来说都是救命的味道,他大口喘着气,一时说不出话来。
“咋了?”平安嫂靠着柜台问。
“外面……有人,一直跟着我!”赵喻成狼狈不堪,但还没忘了探头朝里屋看了看。
平安嫂没说话,打开门朝外面看着……然后转身看着赵喻成,“人呐,一旦心里有鬼了,就会觉得到处都有人跟着、看着,这个我知道!……你来这儿干啥?来听听那东西究竟在哪儿?”
赵喻成稳了稳情绪,“我也不瞒你……”顿了顿,他压低了声音,“如果你真不知道的话,那些金条就肯定只有他知道藏哪儿了!”说着,指了指里屋,“我就是来看看,如果实在找不到,塔里的事儿既然压住了,我还是那句话,就求个平安吧!”
平安嫂笑笑,慢慢踱到柜台里面,坐下,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看着满头大汗的赵喻成,“你如果真确定只有他才知道,要是有种,就问出来呀!问不出来,就打出来,他左右也是个废人了……”
赵喻成突然扶住柜台,探出身子鼻尖顶着平安嫂的鼻尖。歇斯底里的低声吼着,“你他妈就是想独吞!那东西明摆着就是孙平安藏起来了,你能问不出来吗?”
平安嫂动也没动,“如果我知道,我还帮着你处理尸体吗?你还能在这儿见着我吗?我只告诉你一次,别碰他!我也可以和你保证,只要我问出了下落,自然会告诉你!”
赵喻成只好走了,到现在他只有一种感觉,这一切的背后,好像都是孙平安在操控着,这个最容易杀死的人,却成了最不能死的人。
一路上,赵喻成那种被跟踪的感觉没有了,但他也是一路奔跑着回到了家里。
他不知道,平安嫂也不知道,就在他们俩商量好事情之后,窗前一个人影就走了,悄无声息……
接连几天,平安嫂那儿都没有消息,赵喻成每天都路过或者进去买烟。两个人只有眼神的交汇,那箱金条还是没有着落,好事坏事都没有,似乎风平浪静了。
渐渐的,赵喻成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就是觉得不好,但具体是什么,他却抓不到。白天总是心慌意乱,晚上几乎都是梦见王独就在房间里,那张四分五裂的脸时远时近的不停晃悠!
这种软刀子似的折磨,反而让赵喻成的胆子大了,也让他觉得恼火,难道平安嫂和孙平安是想稳住自己?
这天早晨,赵喻成又在王独和那具陌生尸体的整夜飘忽晃动中醒来,简单收拾后,他踱出了院门。
刚上村路,县城的邮递员骑着车迎面过来了,“赵会计,正好看见你了,这儿有老肖一封信,你帮忙送过去吧,我就不往里走了……谢谢啦!”
赵喻成接过信,答应了一声,转身朝肖学究家去了。
送完信,赵喻成直接去了杂货店,一路上他都觉得肖学究不对劲儿,看他现在的样子,和一个死人没有任何分别,一模一样!他还注意到了肖学究故意隐藏着手上的伤,他的指甲都剥落了,血还没有完全干涸,看着都觉得疼,但他却好像完全没有知觉。
“晦气!……”
平安杂货店斑驳的招牌再次出现在眼前,他站在门口侧耳听了听,就推门进屋了。
平安嫂如以往般坐在柜台里面,屋子里很暖和,仿佛能融化悬古村所有的积雪,但有一种味道让赵喻成觉得不舒服——孙平安的味儿!
赵喻成没说话,站在女人对面抽着烟。忽然间,在他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场景太熟悉了,绝对经历过。但什么时候经历过,却实在想不起来。只一瞬间,这种奇怪的感觉就消失了……
紧紧跟随的,是一种不由自主生出来的不着边际的念头,肖学究的双手,血糊糊的十根手指!这肯定是件奇怪的事儿,虽然和自己没关系,但绝不简单。
“他用那两只手在刨什么?”赵喻成狠狠吸了一口烟,长出一口气,现在这个村子里充满了不祥!
那箱黄金呢?自己能刨出来吗?孙平安会藏在哪儿?怀恩塔里没有,他会埋起来吗?埋在哪儿?
外面下起了雪,赵喻成踩灭烟头,面对着平安嫂,“咱俩过吧,我能给你比现在好的日子!”
平安嫂抬头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那他呢?就躺着等死?”
“让他告诉咱们金条在哪儿,以后咱俩就养着他……”赵喻成扫视着房间,又点着一根儿烟。
“你不是说找不着那些东西,求个平安就行了吗?你别忘了,那两个人还没烂呢!”
“卷进来就跑不了了!”赵喻成冷笑一声,心里却沉沉的,“你现在也知道,塔里根本就没有,你不问他吗?还是你已经知道了?”
“我知道了还会在这儿吗?你以为能看得住我?”
赵喻成沉吟了半晌,用手指了指里面,低声说,“你说……东西会不会根本就没出这栋房子?”
平安嫂抬头看着男人神秘兮兮的脸,“我想过也找过,没有!”
“地底下呢?”肖学究那血糊糊的手指出现在赵喻成的脑海中,他趴在女人的耳边说。
平安嫂一挺身,眯起眼睛,想了半天,那次孙平安修炕之后,地面就让他铺上了地砖。这个老实人,真能有这么深的心思?
赵喻成看着平安嫂的表情,觉得自己应该是说中了,“晚上我过来,掘地三尺也得找出来!”
见平安嫂不置可否,他又接着压着嗓子说,“你一个人做不来的,晚上等着我!”
“行,希望你猜对了!”平安嫂轻轻咬咬牙,说。
天刚一擦黑,赵喻成就动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心里忐忑到了极点。如果东西真找到了,结果会是什么样的,他自己确实也猜测不出来。
村路上雪很厚,静得出奇,从家里到杂货店的距离不算远。刚一出家门,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又来了,而且很强烈。三五步一回头的到了杂货店,两扇门死死地关着,窗板的缝隙有光隐约出现,好像是跳跃的,不是灯光。
轻轻敲了两下门,平安嫂的脸出现在赵喻成面前。
屋子里果然没开灯,几只蜡烛的光映照着房间里的一切,地砖都已经被掀开了,赵喻成看了一眼女人……
“我没动,你来了就直接挖吧!”平安嫂拢了拢散乱的头发。
赵喻成看了一眼炕上的孙平安,心里一惊,那个残废了的人双手被绑着,嘴也被毛巾塞得结结实实,两只眼瞪着,直愣愣望着天棚,他死了?
“快点儿吧!”平安嫂催促着。
整个屋子的地面都被翻开了,没有!
两个人坐在地上,盯着对方……
突然,赵喻成疯了似的起身,狠命掐着孙平安的脖子,“东西呢?不说我马上掐死你!”
还没等平安嫂过来阻拦,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很重,也急促。
屋子里迅速安静了,只有孙平安发出的“呜呜”声。
“谁?”平安嫂站在门口低声问,没有回答。
贴着门听了听,没动静。她刚把门打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就倒了进来。平安嫂惊叫一声,侧身一看,赵喻成也冲出来,看见那东西,险些坐在地上。
那是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僵硬的死人!王独!
带着土渣的王独直挺挺地趴在地上,门外黑洞洞的,俩人傻在了原地,门外的冷风灌满了整个屋子和心。
平安嫂先反应过来了,弯腰拽着尸体往里挪了挪,“关门,快点儿!”
赵喻成刚从梦中醒过来一般,哆嗦着刚要关门,门口又出现了一个人,活人。
还没看清是谁,那人就动了,一脚踹在赵喻成的裆上,他痉挛着跪在地上,剧痛从裆部迅速拉扯到了全身。
接着,一个人进了屋,反手锁上门,冲平安嫂笑着,“当年那一刀你如果把我捅死了,现在你连我是谁就都不知道了!”
赵喻成艰难地抬起头,勉强在黑暗中分辨出那人是谁以后,呻吟声就更重了。
村里会算卦的庞傻子笑呵呵地看着他们俩!
此时的他看上去,比黑暗还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