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午夜虫子（第二夜2）
2、包围圈
虽然酒喝得有点儿过量，但赵喻成觉得非常舒服，整个人如飘浮在雾中，比雾还要轻。
下午，他去平安杂货店买烟，一直对他敬而远之的平安嫂，竟然有了改变。那种改变是专属于女人的，只有有心的人才能察觉到，很抽象，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平安嫂的身上有种味道，很好闻。其实，每个女人身上都有种独特的味道，似有若无。共同处就是，对于男人来说，都很好闻。
今天，赵喻成觉得，平安嫂身上的味道更加浓郁了一些。最开始，他并没在意。虽然自从孙平安瘫了以后，他对平安嫂一直都是殷勤有加，但那个女人的冷漠总是让赵喻成不抱任何希望。
一直到这个晴朗的下午，冬季将至的阳光似乎照进了人的心里。接过平安嫂递过来的那盒烟，指尖相碰的刹那，平安嫂的手并没有及时的收回去，而是停滞了两秒钟。
两秒钟，足够了！
赵喻成的心脏做了一个翻转的大动作，反应过来时充满了惊喜。然后，他壮着胆子把手放在了那只玲珑的手背上。还是两秒钟后，平安嫂抽离了自己的手，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她身上那股神秘的味道丝毫不剩地冲进了赵喻成的鼻孔，提神醒脑。
这个瞬间，让赵喻成喝了相当于自己酒量两倍的酒。这顿酒，他完全是就着平安嫂身上的味道喝的，比任何下酒菜都要香甜，顺畅。
悬古村的夜晚总是乌黑乌黑的，但今晚不同。圆月当空，丰满的令人迷醉。柔软的月光洒在村路上，空气都暧昧起来。
赵喻成双手插在裤袋里，嘴里叼着烟，那根烟就是在平安嫂手里接过来的那盒里的其中一根，那烟是他经常抽的牌子，今天的味道却明显不同。每吸进一口，亢奋就增加一分，那烟雾在肺里弥漫至全身，最后渗透进每个细胞。赵喻成彻底醉了，迷醉，从头顶的第一个细胞到脚底的最后一个，以幸运者的姿态醉了。
飘飘然中，怀恩塔出现在眼前，它笔直地伫立着，粗鲁且傲慢。
那几座石碑肃然侍立在周围，月色让整个空间更加扑朔迷离，赵喻成把已经烧到了海绵嘴的烟头弹了出去，侧脸吐了一口痰。
那痰划着弧线飞行到石碑跟前，把他有些模糊的视线生生定在了那里。
月影中，一个小小的身形蹲在地上。暗红色的外衣，在月光中漂浮的影子，是一个孩子。从背影看，赵喻成就能肯定，这不是悬古村的小孩儿。
那孩子在地上画着什么，很慢，却异常专注。
像是在创作一件重要的作品，小心翼翼。
赵喻成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那孩子却回过头来，似乎带着不易察觉的轻微声响。只一眼，赵喻成的头皮就麻了，似乎整个人都被硬生生地撕裂。那个孩子似的身形，却长着一张老太太的脸，眼白浑浊，皱纹密布……
最要命的是她回头的方式，她的身子一动没动，手还继续在地上画着，只是头固执地转过来。
那头和身子，好像没有一点关系！
待到头脑中有了反应，也许只是几秒，也许是漫长的一段时间。赵喻成已经开始了奔跑，他没有大声惊呼，也没有吓得跌倒在地，只是出于本能往家的方向，狂奔！
那时候，他还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他妈的幻觉，如果能活着回去，找个跳大神的就能解决了。
没有任何腾云驾雾的鬼怪跟上来，赵喻成安全到家了。他大口喘着粗气，衣裳已被汗水浸透。平安嫂的迷人味道也已然消散得干干净净。
和衣躺在炕上，赵喻成不敢合眼，他怕闭上眼睛，这个只有他一个人的家里，会出现另一个人的喘息声，而且就在耳边……但和潮水般的困意拉扯了很长时间，眼皮还是千斤重地砸了下来。紧接着，梦就来了，混乱的梦境。有平安嫂，有长着一张老人脸的小孩儿，或者是一个小孩儿身体的老人，一个比黑暗还黑的男人的影子，还有一只蜘蛛……
直到东方发白，赵喻成迷糊着，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他模糊的意识告诉他，昨晚见到的那个画面，应该是酒喝多了引起的。
等等！那个恐怖的老人脸……
赵喻成翻了个身，那张脸怎么像是平安嫂？老了以后的平安嫂！对，没错！
再次醒来时，太阳已经升起来老高，金色的光线把昨夜恐怖压抑的气氛冲淡了许多，所剩无几了。
洗完脸，赵喻成站在窗前抽着烟，那个身临其境的画面已然变成噩梦，那么不真实了。他决定再去一次，阳光彻底把恐惧杀死了。其实这些都是顺便，他真正的目的地是平安杂货店。
怀恩塔也笼罩在清晨的秋阳中，披上了金色柔软的华衣。赵喻成蹲在那座石碑前，地上没有任何画出来的东西，连一丝痕迹都没有，只有自己吐出的那口痰干涸以后留下了淡淡的污渍。
赵喻成摇摇头，苦笑一下。那个场景可能连噩梦都算不上，只是酒精造成的幻觉。
平安杂货店斑驳的招牌出现了，平安嫂却没有像平时那样坐在柜台里面。赵喻成敲了敲柜台的玻璃，没有回应。他发现柜台的玻璃面上有一摊不大的污迹，已经干了，还粘着一只毛茸茸的腿，他低下头仔细看着，好像是蜘蛛的腿。
里面屋子里传出孙平安均匀的鼾声。在旁人的印象里，这个男人瘫痪以后，仿佛他的生活就全部只有睡眠了。
“平安嫂……”赵喻成轻声叫了一下，果然只有孙平安的鼾声回应。
平安嫂不知所踪，但她身上那股神秘的味道却仿佛矗立在柜台的里面，凝固着，挥之不去。
赵喻成的目光不经意又落在柜台玻璃上那摊污迹上面，好像是蜘蛛的腿……
蜘蛛的腿……
蜘蛛……
梦里老了的平安嫂，比黑暗还黑男人的影子，蜘蛛……
对，这就是昨夜梦里的那只蜘蛛，绝对是！
赵喻成瞪大双眼，如果是这只蜘蛛，那梦见的其他的，也就全部是真实的！他猛地转过身，因为他怕身后站着一个长着老人面孔小孩儿身体的平安嫂，朝着他微笑！
突然，里面的房间传出了孙平安杀猪般的嘶喊声，“让我死吧……杀了我吧……掐死我吧！”
那声音不似从人的嘴里发出来，却似野兽的嘶鸣。
慌不择路般，赵喻成全身汗毛倒竖着，逃离了平安杂货店。那一瞬间，他知道，孙平安的噩梦比他的还要恐怖，血腥！
小跑着，怀恩塔再次出现在视野里，赵喻成没有停下脚步，四周寂静无声，却好像埋伏着千军万马。
一个身影出现在路边，默默站立着，好像在等他，又好像在等每个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人。
赵喻成站住了，他看见了平安嫂，年轻的平安嫂！
他呆住了，她的神态，还是从前的那样冷漠，拒他千里之外的冷漠。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脸上有泪痕。大多数情况都是这样，不管多高傲冷漠的女人，只要流出眼泪，那眼泪就冲散了所有的可望不可及，让男人误以为可以接近了。
赵喻成就是这样认为的，他走近平安嫂，这样的机会，百年不遇。
平安嫂没说话，只是看了赵喻成一眼，四目相接的一刹那，他就读懂了那眼神的含义，“跟我来！”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默默走着，返回平安杂货店。一路上，赵喻成的心情很是忐忑，有窃喜，有好奇，有担忧，最奇怪的是，还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杂货店里静悄悄的，孙平安停止了嘶喊，连那均匀的鼾声都没有了，好像死了一样。那摊污渍和蜘蛛腿还在玻璃上，唯一的变化就是，平安嫂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没有了。
赵喻成站在柜台前，不知所措，却有所警惕。
平安嫂没说话，开始关门，关窗，上锁！平安杂货店只有晚上才这样，现在外面还充斥着阳光，阴郁的阳光……
孙平安在里面的屋子里死人一般的酣睡，不知道什么时间就会发出野兽一样的嘶喊，但平安嫂的每个动作都充满了暧昧！
这个世间，让人觉得荒诞的事情总是充满了刺激。
赵喻成一直没有说话，脑子却在飞速旋转，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是一次机会，可以深深吮吸那种味道的机会。
“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吗？”平安嫂站在昏暗中，低声说。
“……”
“点点头，就给你！”平安嫂开始脱衣服，麻利且诱人。
赵喻成的脑海里出现的却是孙平安趴在这个女人身上奋力蠕动的画面……
一个雪白的丰满的女人肉体显现在眼前，他甚至没有时间点头，就褪下裤子……
全身的毛孔都好像涨开了，赵喻成喘着粗气，直挺挺躺在地上，看着身边的平安嫂，汗珠挂在脸上，在他眼中，天仙一般。
整个空间都变得潮湿暧昧，满眼都是皮肤的颜色，赵喻成疯了似的动作着，听着平安嫂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你他妈就是一头种驴！……”
从头到尾，里屋的孙平安都在睡着，鼾声均匀，他真不知道吗？
平安嫂重新穿戴整齐，看着赵喻成，说：“说到底，我是个女人，需要有个人在身边照应！”
赵喻成忽然间却生出了一股厌恶感，说不清道不明。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说：“慢慢来吧……”
出了平安杂货店，外面的阳光没有了，云层变得有些厚重。
赵喻成感觉腿有点软，轻飘飘的。他抽出一根烟，点着……
随着吐出的第一口烟，他的耳边响起了一种声音，很轻，但却很固执。
“沙沙……沙沙……”就在身边，在脚下。
赵喻成四下搜寻着那声音，没找到来源。但那声音确实存在，不是幻觉。
他聚精会神在身边找着，猛然间，他发现路边的草丛和树木的颜色不对，全都变成了黑色，乌黑。
凑上前仔细看了一眼，赵喻成的头皮就麻了，成片成片黑色的蜘蛛，覆盖在草丛和树木上，就像是那些枯萎植物的外衣般，快速爬动着，连绵不绝。
那些蜘蛛，和出现的赵喻成梦里的，一模一样！
赵喻成开始快步跑着，往家的方向。
一路上，全是蛛群在蠕动，无穷无尽。
回到家后，赵喻成全身都不舒服，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觉得到处都是蜘蛛，炕上，地上，身上，嘴里，都有……软软的肚子，硬硬的腿。
所有的事情，都以阴谋的角度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