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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午夜虫子(第一夜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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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暴烈

    村路上的积雪很厚,被鞋底带着身体的重量挤压着,”咯吱……咯吱……”地响,脖子上的伤痕一直痒着,火辣辣的,让学究觉得心烦意乱,走起路来也有点儿吃劲儿。

    怀恩塔在雪中伫立着,银装素裹,俯视着肖学究,目光深邃。

    周围除了学究,空无一人,只有几只觅食的鸟雀在古塔和石碑之间徘徊。

    肖学究继续朝村口方向蹒跚前行,放眼望去,没有宁安志的身影。

    路边,村里的庞傻子像以往一样转悠着,没有目的。看见学究,傻笑了两声,走了。

    天上的乌云更重了,看样子雪还得继续下,学究转了一圈儿,没有任何收获,心里沉重的像此刻的天一样,没有一丝缝隙。

    回家的路似乎更加艰难,再熟悉不过的乡间小路,他竟突然觉得陌生了。恍惚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是梦中那条诡异的路吗?

    路旁的杨树在寒风中显得稀疏干涩,学究的余光扫过树木,每棵树后面好像都有人,侧着身,面孔模糊,姿态仿佛都是一样的,望着肖学究。

    学究并不惊慌,他知道,这些都是假象,树后面的人根本就不存在,或者只是曾经存在过,只是他的内心忘不了罢了,“他们”(它们)对自己造不成伤害。

    “七层刽子手,八方虎狼军!”学究恨恨地说了一句,伸手摸了摸脖子上那条蜈蚣似的伤痕。

    那段噩梦般的岁月记忆又让学究如身置地狱中一般。这么多年过去了,噩梦一直深植于心,根深蒂固,每天都萦绕不散。

    所以,自那时起,肖学究每天都在地狱中挣扎……

    “让那些叛教的人跪下……”教主一次次发出威严的命令,村民们像是梦游般地被支配着,对肖学究和那些迷途知返的人来说,噩梦算是醒不了了。

    偏远的悬古村当时像是被正义和法律抛弃了一般,孤独地在蛮荒中苦苦支撑着。

    镇上来了一伙人,据说是指导“教义”,在村子里成立了“忠”字会,每天都疯狂的寻觅“教内叛徒”,且不断发展新教徒,队伍迅速壮大,也愈发疯狂。

    来到悬古村的第一天,肖学究就成了众矢之的。“忠”字会的头头,一个叫吴焕阁的年轻人,指着老师的鼻子,吼道:“欺师灭祖的叛徒,你完了!‘儒道佛耶回’五教早已合一,你还不知悔改吗?”

    “你们反动,那些敛来的钱是……是不是送到台湾了,你们……咳咳……”被按倒在地肖学究挣扎着说。

    就这样,隔三差五的蹂躏成了这些“明白过来的人们”的必修课。

    每次,肖老师跪在道场祭台前,那根系着砖头的细铁丝紧紧勒在脖子上时,他都有种感觉,如果这东西正好挂在脖子的骨缝上,自己的脑袋一定会被齐刷刷地切下来!

    那段时间,家人的安全都根本没有保证,被洗了脑的村民们趁着夜,不间断的公开或暗地做着各种小动作。

    那些人,行尸走肉般被指使着,刀枪不入地行使着在“主上”赋予他们的权利,不遗余力地惩戒着一众“叛徒”。

    那是一段黑暗的岁月,法律似乎沉睡着。

    孤苦无援的肖老师甚至想过死,但在某一个瞬间,一股恨意袭来,在心中扩大,再扩大,直至满溢于胸。自杀的念头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他自己都害怕的快感。

    为什么是快感?他不清楚,也不想清楚。

    这种快感支撑着他,艰难地活了下来……

    一个酷热的午后,肖老师被莫名的被村民打了,七八个人为他粗暴制造了满身伤痕,最后还扣上了教内代表背叛的白帽子。带着丑陋的帽子的他心中异常平静,默念着那些宝贝古书的名字,低头盯着地面,台下的人群越是亢奋,那种怪异的快感和恨意就越强大。

    他知道,这种感觉马上就要冲出身体,连自己都难以控制。

    回到家里,满身的伤痛才迅速发作,妻子抱着刚刚才满月的孩子早已被他送到城里,这座院落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坚守着。刚一进门,肖老师就一头栽倒在炕上,天旋地转,疼痛在全身肆意狂奔。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听见敲门声,很轻。

    踉跄着从炕上坐起来,那一刹那,他忽然有了一种错觉,觉得一切都结束了,或者那场运动就从来没有发生过,一切都是梦境。

    打开门的时候,他知道,不是梦,运动还在继续,也许会更加残酷。

    门外站着一个年轻女孩儿,肖老师认识她。

    女孩儿叫詹小炎,“忠”字会的人,从见到她的那天起,她就总是在吴焕阁身后,形影不离。

    但肖老师对她的印象仅止于此,因为她总是不温不火,不疾不徐,仿佛所有的事情与她无关,狂热的道场仪式中,詹小炎如一尊冷玉雕像般,漠然而视。

    不说,不问,不狂,不燥。

    这只是肖老师的印象,印象而已。

    詹小炎站在门外,清秀,俊俏。

    她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蓝布裤子,膝盖上补着两块儿颜色很深的补丁,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短袖汗衫,斜挎着军绿色的挎包。

    虽朴素但与众不同。

    这是肖老师第一次与詹小炎这样近距离的对视,发现她清秀的脸颊上还有稀疏的小雀斑。那些斑点长在这样一张脸上,竟却平添了几分可爱和俏皮,有如画龙点睛之笔,恰到好处。

    “你……?”她的到来让肖老师觉得很奇怪,内心忐忑到极点,是吉是凶,他揣测不准。

    “我来看看您,到屋里再说可以吗?”詹小炎微笑着说,那微笑很温暖,越温暖就越奇怪,在这场运动大潮的旋涡中,他们是阶级敌人,水火不相容!

    肖老师没说话,只是木讷地侧开身子,把詹小炎让进屋里。

    走在她身后,他看见少女梳着一条及腰的麻花儿辫,那种青春的气息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那种运动已结束的假象,又来了!

    詹小炎没等邀请,就坐在了炕边,打量着屋子里简单的陈设。

    “你的伤怎么样?”詹小炎把对肖老师的称呼,从“您”换成了“你”,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更少了些生分,平添了亲近。

    “没大碍的,你来是……?”肖老师没坐下,站在五斗柜旁边,他得保护那些书。

    “我就是来看看你,我觉得他们过分了,不应该这样的,他们这是虐待!和教义完全背道而驰……”说着,詹小炎从斜挎包里拿出一个铝制的食盒,还有一个白色的小纸包。

    “这是apc,止疼的,一会儿吃完东西再吃药……”说着,她又打开食盒,上面的一层是米饭和西红柿炒鸡蛋,下面是紫菜汤,“吃吧……”

    詹小炎笑盈盈的望着肖老师,那笑容在他看来,温暖,芬芳。

    犹豫了一下,肖老师还是坐到了炕边,“一会儿赶紧走吧,让他们看见你来我这里,会连累你的。”

    “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而且没人知道我来这儿……你吃饭吧,吃饱了,伤也就不会那么疼了。”詹晓炎望着肖老师,睫毛一眨,如两湾清泉,足以融化所有。

    “好,我吃,吃完了你就走,我怕连累你,以后也别来了。”肖老师端起紫菜汤,喝了一大口,很咸。

    “谢谢你……”

    他不敢直视詹小炎的脸,他怕玷污了那从未曾遇见过的纯净,但她脸上可爱的小雀斑却在脑中挥之不去。

    “慢慢吃,不用急的,细嚼慢咽,有些东西虽然普通,却需要细细品味……”詹小炎小声说,身子往前靠了靠,笑着。

    肖老师确实饿了,这段时间根本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身心俱疲。这简单的一饭一菜一汤,对现在的他来说,简直是珍馐美味。

    詹小炎一直笑盈盈的看着,看着眼前的男人,把饭菜和汤全部一扫而光。

    “好吃吗?”

    “真的好吃,谢谢你!……”肖老师发自内心的感谢,这才是雪中送炭。

    他出了一身的汗,有了食物的支撑,伤痛似乎真的减轻了不少,精神也好了许多。

    肖老师看着詹小炎,她还在笑。从吃饭开始,她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但是,肖老师发觉这笑容有变化,从一开始温暖纯净的笑,到现在诡异的笑,那眼神似乎也恶毒起来。

    詹小炎站起身,肖老师觉得,她和刚来的时候,完全换了一个人,脸上的雀斑都变得狡猾了。

    “好吃吗?”詹小炎收敛住笑容,眼神如刀,冷静得瘆人。

    “哈哈哈哈,死叛徒,绊脚石,早晚把你押到台湾,弄死你!”还没等肖老师反应过来,窗外倏地闪出几条人影,是吴焕阁和几个“忠”字会的爪牙。几个人闯进屋里,詹小炎又站回到吴焕阁身后,冷玉一般。

    “你真是有福气啊!”吴焕阁笑容阴险,“你知道为你做这顿饭我们耗了多少心血吗?那里面可都是猛料啊!”

    从地狱到天堂,再从天堂瞬间下坠到地狱的感觉,肖老师体会到了,面色惨白的他跌坐在地上,像只羔羊般等待着阴谋继续滚滚而来。

    “你可真不识货,汤里有调料,你没喝出来吗?”吴焕阁狂笑,“我憋了一整夜的尿,可都给你了,臭老九!”

    周围一片狂笑声……

    很奇怪,听了吴焕阁的话,肖老师并没有觉得恶心,他明白了那紫菜汤为什么那么咸,原来是为了遮掩尿的气味儿。

    肖老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这么冷静?他也不想明白。

    “我还没做贡献呢!”吴焕阁身边的一个教徒叫道。

    “还有我……”好几个人都叫嚣着。

    “好,那你们一起出出力吧!”吴焕阁和詹小炎都往后退了几步。

    教徒们解开裤子,围住肖老师,“尝尝我们的好喝吗?”

    肖老师闭上眼睛,现在的他觉得,这已经不是耻辱了,而……

    是力量!呼之欲出野兽的力量!

    “等等……”很清亮的声音响起,是詹小炎。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他们觉得,这个时候要停止了,是件特别扫兴的事。

    詹小炎没有正眼看那个包围圈,只是静静地站在吴焕阁身后,轻轻说出四个字,很轻,轻到勉强能听清楚,但却是有力甚至凶猛的,“把……嘴……张……开……!”

    这四个字,就像是兴奋剂,让在场的人都亢奋了,“把嘴张开,把嘴张开……”狂呼越来越甚,夹杂着拳打脚踢。

    肖老师面无人色,却没有呼喊和求饶。反而,乖乖地张开了嘴,任凭那肮脏的液体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一切结束的时候,“忠”字会的人咒骂着,欢呼着,散去了。

    屋子里像一潭死水般的沉静,肖老师平躺在地上,“大”字形伸展着。此刻,他平静得自己都觉得奇怪,身上的伤痛竟然也感觉不到了。他知道,自己死了,一个死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无知,无觉,无惧,无畏,无伤,无病!

    他的灵魂死了,死过一次的人,也不怕再死一次了!

    刚从噩梦般的回忆中抽离出来,肖学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家门口。

    黑色的铁门紧闭着,它的后面就是院子,埋藏着尸体的院子,恶人的尸体。

    恶狠狠地推开门,学究径直进了屋子,他很累,那段回忆让他气喘吁吁,头昏脑胀。

    但是,当他坐在炕边时,直觉告诉他,屋子里有人来过……,绝对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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