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婚事
雪柔再醒来之时,全身只着一身流光纱裙,她能闻到自己皮肤上的皂香,衣物上的熏香,可就是不能动,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来力。
她被人用一张软板抬着,晃晃悠悠的经过人群,修长的双腿裸露在空气里,引来人群的一阵阵呼喊声。
“今夜,是这个女孩的重要日子。这可是难得的中国女仔,这姿色,在中国都是少见的美女,老规矩,价高者得。”
小小的台上主持人大声喊着,话还没有落音,四面八方就响起了喊价声。
这是雪柔很熟悉的地方,激进党的老巢,那个挂着红灯笼的ji院。陈爷参与了激进党的事情,这个地方将自己抓住,再将自己变成一个可以随意买卖的物件,必然也是得了陈爷应允。
可是,她不是已经给了陈爷一杯羹吗?烟草海运的事情上,每一艘船上,陈爷可以净赚一百英镑。为什么陈爷还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忍受着那些带着恶意的手在自己身上划过,不由地涨红了脸。这种屈辱,她这辈子都没有受过。如果真到万不得已,她要怎么脱身才行?
“五千美元。”有个声音响起。
雪柔看向声音发出的位置,不由地皱紧了眉头。一个身穿褂衫的年轻华人站在视线的尽头,举着手喊出了最高价。而陈爷,正站在那个人的身边。
很明显,他和陈爷关系匪浅,他们的眉眼相似的,连身上衣服的样式都尤其相似。只是一个历经千帆的沉稳,一个书生意气的儒雅。
雪柔走了一遍过场,就被带到了陈爷的车上,那个大约二十来岁的年轻褂衫男人将她爱怜的搂在怀里。
为什么说走了一遍过场,雪柔明知道这个场所和陈爷有关系,但是陈爷却以这种方式“买”下自己,是为什么?很显然,这是公之于众的意思。
因为在现在的古巴,就发现来说,她是唯一一名华人女性。
如今再看看这个男人对待自己的态度,则说明了这个男人是将自己当做“配偶”的态度。雪柔自己现在拥有的岂止是五千美元?可是即便她拥有再多钱,也奈何不了现在这种情况。最绝的是,她说不出话,连和陈爷谈判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局势的不对等,意味着她只能任人宰割。
她的眼神沉稳,眸底透出的点点戾气是陈爷心有余悸的,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能控制英国某个港口生意的金爷在她面前也给足了尊重。雪柔的来头,他不能小看。
“你不要怪陈爷,陈爷也是为你着想,要是想在古巴活得像个人样,你需要贡献的不是海运每艘船100英镑,而是你自己。陈爷任你闹,想要的无非就是你本身而已。你跟了润之,好日子还在后头,以后整个古巴的华人,都要听你一句话,你可要好好掂量。”
他只是想趁她没有自己自爆身份之前,在众目睽睽之下,证明她是陈家的所有物,然后为自己的儿子娶一门中国人媳妇。他一直不认同华人在没有同胞女性的情况下和外族通婚,生下肤色不一的孩子。
他老来得子,像珍宝一样对待,定是想将最好的都给自己的儿子。而出现的唯一一个华人女孩,他不能错过。从一开始,他就打定了主意。
直到,他派去一直跟踪雪柔的人,在窗外发现少将先生看待她的眼神已经不再一样。他知道这个女孩还没有长大,但是手段却不少。事不宜迟,他不能再等。
陈家的超大别墅内张灯结彩,红绸遍地,在几个棕肤女人的搀扶之下,雪柔被换上了红色的新娘裙,衣衫是按照她尺码做好的,一套上去就是正合适,属于有备而来。
她斜睨了一眼不远处的大门,她现在手脚恢复一点力量了。刚刚进来的时候,外面宾客满棚,她该如何逃脱?若从大门跑,是决计跑不了多远就会被抓回来的。
她只能偷偷走,可是如何偷偷走?
她闭上眼睛,不多时,涨红了脸,发出嘤嘤的轻哼声。
靠近她的仆妇低头嗅了嗅,皱着眉头用西语道。“一股尿骚味。”
雪柔也很不好意思啊,但是目前她已顾不得许多了。
另一个仆妇嗅着味道渐渐转过头,在看到雪柔裙子上的大片湿润还有什么不懂呢?她不由的笑出声来。“新娘子年纪还小,吓尿了。”“说了让你们小声点。”
“污了裙子,老爷会怪罪下来。”“赶紧换了洗一下,烘干,吉时快开始了。”
大家七手八脚将雪柔扒光,换了里衣又将她放倒在床榻上。
一共三个仆妇伺候,一个去洗新娘裙,一个去准备火炭熨斗,一个在摆弄梳妆台前的胭脂水粉准备为新娘上妆。
雪柔捏了捏拳头,感觉到力量恢复了七成,这才蹑手蹑脚下了床,她抓起一个花瓶,干脆利落的砸到仆妇后颈,砸晕了仆妇,花瓶居然未碎。
她惊喜的看了看这中国制造的花瓶,快速走到窗边,打开了窗快速遁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人发现自己逃走,但是当务之急是离开这座别墅。
也幸好这里只是个别墅,要是中国式园林,她一定要迷路。
大家都在忙活,要不就是集中在前厅,她屏住呼吸打开后院小门,疯了似的往外跑。陈爷住的是富人区,这一片地区都是各种国度建筑风格的富人宅院。
她快步奔跑,身姿矫健似鹿,看着身后从小门里出来搜寻的几个人影,转过身,穿进一条封闭的街道。
整个金黄色的栅栏高约四五米,仅仅栅栏合围便有陈爷几个别墅那么大。门口两棵巨大的木棉树拔地而起,大大庭院后面是高耸的巴洛克式城堡型建筑。
这里面是住着什么大富人?巴洛克建筑,美是挺美,但是烧钱。使用大量精细材料,繁复的做工,刻意的装饰,来炫耀财力,建筑风格标新立异,高低错落的造型也是最重大的特别点。
此时没有心思看风景的雪柔躲在木棉树下,小心的听着追赶自己而来的脚步声。一阵仓促的脚步声渐渐接近又走远。
可就在雪柔轻舒一口气的时候,她身后一个脚步声响起。
“还想跑!”
身后的手掌袭来,雪柔慌不择路向着庄园方向跑去。“帮帮我!帮帮我!”
她向着城堡庄园内守门岗的男人喊道。
守门岗的男人不屑的看着雪柔,没有搭理她。她来不及躲闪,被身后的人抓住头发,扯着头发一巴掌扇倒在地上。
拳头如同雨点般落在雪柔身上,她抱着头,咬牙强撑着。
追寻她的人这一路分出了四个,找到了她,这才松了口气。“别打坏了,今晚上还要拜堂。”
“到底是未来的陈家少夫人,可不能下狠手。”“瞧少主子看这姑娘的眼神多钟意,未来必然是十分受宠的。”
他们谈论着,将雪柔双手反剪的押了,以十分严谨的双层合围之势推着雪柔往回走。“少奶奶,咱们哥几个也是奉命行事,您以后可莫怪。”“咱们少爷心疼着您,您跟着他一定会有好日子的。”
和这种人讲道理未必能说得通?他们更加不会有什么同理心和同情心了。
雪柔住了嘴,任由几人押着自己向陈爷豪华的别墅缓缓走去。
远处城堡内高高在上看着这一切发生的红发男人冷漠的撇撇嘴角,伸手召来了与自己保持着一个适当距离的小霍华德。
红发少年五官十分精致,面庞美丽之中又带着冷峻和英气,身材高挑,是个十足的美少年。可大海般蔚蓝的眼眸深处却敛着无情的眸光,他看着雪柔被那四个人带走,不觉猛然发笑。
“将华人商会陈爷的邀请函找出来给我。”
小霍华德领命而去,很快便拿着红色又喜庆的请帖过来了,他伸手接过,打开。字体优美的毛笔字写着欢迎贵客前来参加小儿喜宴的字样。
当然,重点是新人的名字。
新郎:陈润之。新娘:小雪。
“去参观一下中式婚礼吧。”
他面无表情的将请帖递给小霍华德。
小霍华德应了“是”便退下,不一会儿,司机开车候在了庄园宽阔的大道上。
小霍华德装点了礼品,替他拉开了汽车后座。“请上车,我的大人。”
……
雪柔脸上被敷了粉,上了妆,换了干净的喜服。
她两只手被捆着,冷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刚刚那一阵闹,这会儿新房里气氛肃穆,没有一个仆妇敢说话,连呼吸声几乎都听不到。
房间大门处,站着一个华人壮汉,正紧紧盯着雪柔的一举一动。
没有人能救自己。雪柔很明白。
这是她这一次入睡的第五个小时,她很担心万一中途醒来,小雪一个人无法应付。但是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她很明显发现她现在的入睡时间越来越长,基本已经到了一次入睡,能有189个小时的状态。
这也就是意味着,小雪的时间在被她占据,即便这是无意识的。
她现在能开口,就能够周旋。她思索片刻,看向了房间里盯着的大汉。“你去叫陈爷过来,我有话跟他说。”
那大汉似有意料般答:“陈爷说了,要是姑娘想见他别急,等拜完堂,待洞房花烛夜之后,他喝上姑娘敬的儿媳妇茶,可以好好跟姑娘谈谈。”
这就是明摆着要他儿子娶自己了。
多费口舌。雪柔不耐烦的推开仆妇继续为她描眉的手,既然此时无用,她在这里浪费什么时间,还不如面对。
“我这边准备好了,拜堂去吧。”
她站起身。
壮汉看她一眼,不紧不慢走到桌子旁。拿出一颗药丸在水中化开,端到雪柔面前。“陈爷还交代了,让姑娘喝下这个。”
防的够紧。显然这后宅发生了什么都瞒不住那老狐狸的眼睛。雪柔端过水喝下,那壮汉则捏着雪柔的下巴,看了看她嘴里有无咽下药水,这才让仆妇带着她出门。
这又是什么药?
雪柔皱了皱眉,顶着头上罩下的红盖头一步一步出了门。她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力气渐渐在失去。
这个时代的女性在十三四岁的年纪成婚是常例,况且雪柔的身高早已看着如同成年,此时衣裙穿上,谁也看不出这个盖头下的女孩才只有这般年纪。
已是13年年底,她马上也要14岁了。
盖头下的视线不足三尺,她听着耳边各种声音,广东话闽语潮州话,英式英语,美式英语,还有她来古巴之后一直在学习的西语。
华人商会主席的面子很大,古巴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因为不容有失,所以为了新娘拜堂不出意外他们还是选择给雪柔下药上个保险。
可雪柔已经没有力气了,她只能靠在身边仆妇的身上。
随着仆妇带领,在司仪的主持下,她听到了一拜天地的高呼声。紧跟着她感觉自己的头被按下,雪柔的头向下一垂,盖头掉到了地上。
仆妇吓得脸色一白,立刻示意身边人去捡。而雪柔趁着这时,顺势倒地,颤抖着眸子,哭了出来。
“救……我……”
她已说不清话。
面前有很多人,华人,白人,还有黑人,或棕色人种。
衣冠楚楚,各个风度不凡。
可是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这里的人各个有着权势,用权势压倒人,是他们都会做的事情。他们凭什么站出来反对呢?陈爷是他们的一份子,陈爷的所作所为,也是他们的所作所为。
“没点眼力!还不赶紧将少奶奶扶起来继续拜堂?”
陈爷身边的人提醒道,几个仆妇慌忙将雪柔拉起,七手八脚帮她整理好了衣裙。
只不过这盖头已经取了,仆妇却开始犹豫究竟还要不要盖回去。
陈爷横了一眼那仆妇,那仆妇立刻将手中盖头放入衣兜,押着雪柔站到了陈家少爷的身边。
“二拜高堂。”
雪柔低下头,用牙齿咬住了舌头。
随着唇边渗血,她一口将血用力喷吐在地板上。
新娘子显然是被控制了,是不愿意成婚的!大家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又如何呢?
“新娘子咬舌自尽啦!”不知道谁喊出来一句。
仆妇立马反应过来,抓住雪柔的下巴,将手中手帕塞进了雪柔的嘴里。仆妇战战兢兢的望向陈爷。
陈爷目光冷漠的望了一眼雪柔,他的视线对上雪柔的视线。却是微微一笑,望向了惊呆的司仪。
司仪对上陈爷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是新娘子现在死在场上,这堂也得拜完!呸呸呸,这如何想得?要是出点事情自己小命都不保。
司仪定定心神,大声叫出了最后一句。
“夫妻对拜!”
雪柔的头被压下去,一时间,她感觉头晕目眩,眼前一黑,身体再不得控制,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中。
“送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