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 章 奥利弗
两辆马车交错行驶，戈德弗雷伍德将头探出车窗，看了一眼华丽马车车上的族徽，心惊的呆愣了半天。
坎贝尔家族的马车？怎么会从自己家的方向而来？
他急忙赶回家，喊来印度裔女仆询问坎贝尔家族的人是否来过，在得到否定答案之后，他皱了皱眉。
正在这时，黑皮肤的邦妮打趣着雪柔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见到主人，两人都恭敬的立在了一边。
“你们出去过？”
“小雪出去见了一下朋友，伍德先生，我保证小雪做完了工作，只出去了一下下。”
小雪出去见的坎贝尔家的人？
伍德先生第一次好好打量这个黄种肤色的女孩，这一次，莫名觉得雪柔眉眼迷人，是个小美人坯子。
“好了，去做事吧。”他摆摆手，再次看了一眼雪柔。
感恩节前一天，雪柔收到了金爷的来信，以及一包包裹。在房间里细细拆开来，里面有便于她小镇花销的小面额十英镑，有一些牛肉干，还有羊绒衫和小小的女士手套。达奇安只留了小纸条。
：我的手套不合尺寸，你可以留在身边，看到就想我。ps，金爷说这叫“睹物思人”。
他写了歪歪扭扭的中文“睹物思人”。
雪柔看着这幼稚的小纸条，不知不觉笑容挂满了脸。同一间房的邦妮看着小女儿样子的雪柔，小声的八卦道：“是上次来的那个大帅哥寄来的吗？”
雪柔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因为她抬起头时，通过桌上的镜子看到了自己脸上的笑容，那是一种感受到被爱的笑意。
“他是你喜欢的人吗？”邦妮又问道。
雪柔不知道怎么说明。她脖子上还戴着达奇安那天给她的羊绒围巾，手套因为并不合手工作被珍藏在床头的柜子里。
围巾上有属于他的松柏香水味道，她低下头就能闻到，而这样的她总能想起他拥抱里的温度。
羞于启齿的，她甚至并不舍得浆洗。
邦妮被她为难的模样逗得笑开了。“我还以为你和奥利弗是一对，直到那男孩出现，我就知道一定不是了。不然为什么你会放着那么帅气的男孩不选呢？”
门外的脚步顿住，没有进入。奥利弗看了看自己满是灰尘的指甲，咬紧了牙关。
雪柔拆开金爷的信，了解了原材料公司和烟草公司的合作，而过滤嘴烟卷的时兴，引起了其他国家的重视。一时间，史密斯在美国垄断的原材料市场又一次的得到了大把机会。
公司越来越大，史密斯甚至有了自己的船队，来运输原材料。
开始赚钱了。雪柔欣慰的点点头，再往下看信，金爷开始讲述她失踪之后的情况，找到她的人是达奇安，从最初大家都觉得她死了，找了不到一个月烟草公司撤回了寻找的队伍。到找到线索知道了乔伊斯是始作俑者，达奇安带着自己的安排的人沿着河岸一直寻找，从河岸边不同的乡镇街市，到特里安乡镇，再到福利院，周周折折，经过了整整五六个月的时间。
达奇安找到了她，同时将那个福利院的人告上了法庭。他狠狠的查了这个男人的一切，一口气扯出人口买卖交易链条，报复了个痛快。因为表现出彩，收到了皇室表彰，更成为了如今伦敦上流圈子里面最炙手可热的少年郎。
雪柔脑子里有点懵，虽然她能想到达奇安找到自己不是偶然，但是她却没想到是达奇安在五六个月里一直不间断的寻找所致。
那他是以什么心情轻描淡写说出这只是一个“巧合”，玩笑般的说着自己是他“命运的女孩”呢？
在自己决绝说不要让他再出现，自己绝对会离开之后，他回答自己“无论你要去任何国家，我送你离开”时，又是什么心情呢？
在做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没有邀功，没有炫耀。反而任由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吗？这是达奇安会做的事情吗？
雪柔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少年对自己心思变化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于自己那么执着。
她总是冷静分析别人对自己感情的程度，想着只是刚开始，必然没什么大不了，最后却忘了用真心去回应。
思及此处，雪柔心中一酸，她将脸埋到围巾中，狠狠的吸了吸鼻子，忍不住，眼泪悄然而出。
很久了，她没有再遇上为自己这么用心的人了。真的已经很久了。
她突然想到之前那些被自己忽略的小细节，他为自己戴围巾的温柔，为自己戴手套的小心，拥抱自己时为自己遮挡住所有狂风的肩膀。
高傲而尊贵的坎贝尔先生，为她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低着头，为她做着一个恋人做的所有琐碎的小事情。
“小雪，你哭了？”邦妮惊诧道，在看到雪柔捏紧了达奇安那双精致的男士手套之后又恍然大悟。“你想他了。”
邦妮叹口气，心有余悸道：“年少的爱意总是汹涌澎湃，我还是不要喜欢别人的好。”
哭过之后明白了很多，但是雪柔却没有想去改变。正如邦妮所说，年少的爱意总是汹涌澎湃，但是过一段时间却会好起来。坎贝尔的身份，会让他平安度过战争，未来他还会遇上很多好女孩，聪明又美丽的，更适合他的。她还是要离开，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乡村的日子是宁静的，伍德先生是一位土地乡镇，拥有丰沃的土地，这些土地给他带来了财富。雪柔和几个异国女仆生活的无忧无虑，生活质量已高于乡镇无数妇女。
这是雪柔第一次用自己的肤色得到好处，在财主的小癖好下。
然而这个时代真实的现状是，海上霸主并非浪费虚名。英国的军队侵犯各国领土，占领了各部。对于他们来说，黄种人棕色黑色肤色的人，都是一种低廉的劳动力，也是可以随意欺辱取乐的存在。
而随着战争的到来，注定了这个国家会渐渐地削弱实力。
雪柔不敢颠覆历史，她没这个心思，也没这个实力，她只想跑的远远的，找一个宁静祥和的地方终其一生。
冬去春来，日复一日，雪柔身边一直都是各色皮肤的女仆，以及奥利弗。
在一个如常的夜晚，奥利弗家起了一场大火，他醉酒的父亲打翻烛火，他跑出来了，但是醉酒的父亲却没有逃脱被火焰吞没的结果。
奥利弗一直为伍德先生工作，失去了家园，慷慨的伍德先生便让他住进了家中，奥利弗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包揽了庄园大小杂事，为人处理周到圆滑，得到了未婚少女们的一众青睐。
“不止是庄园里的女孩喜欢，村庄里的女孩都喜欢他，他是大众情人。”棕色肤色的少女珊妮来自印度，她很漂亮，有着明亮的眼睛和高挺的鼻子，躲在角落里看着奥利弗，“可是我们的肤色，大概无法和任何白人结婚。”
邦妮拍拍她的肩膀。“你当然可以喜欢，喜欢没有罪，来让我告诉你，小雪的恋人，是一个金发的纯正白人男孩，超级英俊。”
路过的小雪脸上一红，她想到那个亲吻自己的男孩，连呼吸都会变得紊乱。虽然，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完全不记得，后来，她看到床头抽屉里那个少年的羊绒围巾和手套。
但是每晚，她都抱着少年的物品入睡。这在邦妮看来，是深爱无疑。
小雪话不多，渐渐地已经学会了英语，日子慢慢过，她已习惯突然的身处异地，却在每个异地安定了下来。她觉得，可能是那个女孩也喜欢这里，所以才会选择留在了这里。
那个女孩很奇怪，那个让人心动的少年为她而来，她却并没有跟着那个少年离去。
小雪很清楚，自己不是少年寻找的女孩。总会消失的时间，总会遇上自己不认识却与自己相熟的人，总会拥有大家的喜欢，总会有人关照自己。
这是小雪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她只是默默接受，小心翼翼的观察和学习，用心维持着那个女孩所做的一切。
1912年2月的一天，已拥有成年男子力量和身量的奥利弗在种植了绿油油冬小麦的大片田地旁开垦大豆的土地，雪柔混合了石膏，在他身边陪着，她手上的美女雕像做了大致的轮廓和长发，还没有塑造五官。·
奥利弗抬头看她认真的侧脸，笑着问她：“冷不冷？”
雪柔转过脸，皮肤白皙，五官在时光中渐渐长开，精致而优雅，她展开笑脸摇了摇头。“不冷，你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
这么说，就是冷的。奥利弗笑着走到她身边。“回去吧，大豆可以下个月再播种，这段时间是冷了点。”
雪柔站起身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两年间个头急速长高，现在已接近180公分奥利弗的肩膀位置，她吸吸鼻子。“是有点冷的。”
奥利弗扛着锄具，小心抓住雪柔的雕塑下端，等她整好裙摆，陪她向伍德先生家的方向走。
“雪柔。”与他们并排而行的马车内，一个带着绅士帽的黄种人探出头，亲切的叫出了她的名字。
知道自己叫雪柔的人，就那么几个。
道格拉斯，达奇安，还有
“金爷？” 雪柔惊诧的望着来人，后知后觉的笑了出来。“你来接我？”
金爷翻个白眼，叫停车夫，下车将雪柔抱在了怀里。“就不能给我一个和你叙叙旧的时间再说正事吗？”
雪柔反应很快，立刻确定了金爷是来接自己的，但是本来说要来接自己的达奇安呢？她的视线不由望向了金爷所乘的马车内部。
金爷眯着眼睛笑。“你还在期待谁的出现？”
心知肚明，但就是不说。雪柔傲娇的移开视线，“我给你介绍我的朋友。”
金爷松开雪柔，给面子的看向了雪柔身边的奥利弗。
“奥利弗希尔，我最好的朋友。”
“我是金，雪柔的老（old）朋友。”金爷笑笑，脱帽致礼。奥利弗也将头上的圆帽摘下致礼。“你好，我是奥利弗。”
简单的打过招呼，金爷的视线还是停在了雪柔的身上。“我想，等达奇安看到你，一定会惊艳。”
两年前的黄毛丫头，长高了一大截，也漂亮了很多，笑的时候眼神里自带一股娇媚神色，再大些，不知道该多迷人。
我惊不惊艳和谁都没有关系，雪柔闭嘴没回金爷这句类似于感慨的话，岔开了话题。“烟草公司怎么样？”
“非常好，过滤烟卷的市场得到了一致认可。美国市场也已经打开，史密斯利用原材料的生意混得风生水起，很是得意。”
中文带来雪柔很多感动，更何况金爷看起来这么讲究的人用着这么接地气的词，雪柔毫不吝啬的笑开了。“也就是说，我现在是富婆了。”
“富婆？”金爷迟疑了一下，理解之后笑了。“不，你是富女。”
雪柔被逗得哈哈大笑，还是中国式幽默最适合中国人啊。
雪柔要走是定局，与金爷向伍德先生做出说明，拜别伍德先生，雪柔来到了奥利弗的门外。奥利弗住在伍德先生家的杂物间，几个木板搭着，就是一个床，走进去没有落脚的地方，雪柔只能坐在奥利弗的床上。
奥利弗一直是个极为聪明的少年，他和达奇安年纪一样，却和达奇安的性格完全不一样。看着雪柔掏出来所有的钱，他的眼神已变得悲伤。
“你要走是吗？”
雪柔主动伸手抱住奥利弗。“是的，我要离开，也许以后不会留在英国。”
美国，可能去不了，因为排华法案的颁布，不是一朝一夕了。这世界之大，安宁的地方总能找到的。
“如果我要找你，需要去哪里呢？”奥利弗抱紧她，轻声问道。
雪柔松开奥利弗。“不要找我，你知道我的肤色。”
时代背景下，她的肤色是很难活得自由出色的。她觉得两年半的时间还是太长，留在一个地方，总会留下一段感情。可是她能提醒奥利弗和这里的人像她一样去寻找一个远离战争的地方吗？
她无法说明这些，她是自私的，必须先为自己着想。她不希望这个时代有人怀疑她的身份，将她当疯子抓起来。
“可是，邦妮他们都说你有一个金发的白人男友。”奥利弗却理解错了雪柔的意思。
雪柔摇摇头。“不，他不是我的男友。”
在奥利弗的印象里，雪柔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他相信她。“好，如果有可能，我去哪里可以找到你？”
雪柔想了想。“伦敦莱姆豪斯，华埠，千金台。”
奥利弗点点头，“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