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章 寻找
“饿了吃一根两根没问题，你怀里那么多玉米你说是为了吃？你当我瞎吗？”金发的男孩脸上带着小雀斑，十分冷静的看着雪柔。
“因为我需要离开这里，而我却身无分文，我不得不拿几颗玉米带在身上。”雪柔解释道，她掏掏口袋，直到掏出空空的口袋翻给男孩看。
男孩看着雪柔，突然上前扯了扯她的脸颊。“你是黄种人？”
她的英语太流利，他没仔细看之前根本没看出来。
雪柔打开他的手，“是的，我是黄种人，但我出生在这里。”
男孩不算笨，眼珠子一转给出了假设。“你父母在英国认识，生下了你。”
雪柔点点头。“是的。”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你的父母呢？”
“他们死了，而我需要活下去，所以我总在流浪，乞讨，或者给别人家干活来获取睡觉的地方和食物。”雪柔随口便道。
这个比之前有个老师，相依为命的理由更好一点。一则老师从何而来谎言随着时间就会不攻自破，二则雪柔使用身体的时间短，小雪所在的时间长，小雪若是被雇主逼着雕刻，必然轻易露陷，引人怀疑。
雪柔甚至有理由相信正是小雪十几天没有开始雕塑的行为引起了威廉姆斯的怀疑，遭到了威廉姆斯的举报。所以想要赚钱让生活过得好一点的想法，是不能强求的，首先要为这个小女孩找一个安全的栖身之所才对。
她肮脏而破烂的衣服说明了这一切，男孩将地上的玉米捡起来。“这里的一切属于乡绅戈德弗雷伍德，他是我们镇上的土地乡绅，你所看到的田地，基本都是他的，所以不能随便使用。”
男孩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沉稳的向雪柔道：“我觉得如果你需要一个睡觉和提供食物的地方，最好的选择就是伍德先生家。但是在这之前，我需要拿着这些玉米带你去向他报告实情。”
oh，聪明的男孩。因为抓到偷盗玉米的小贼，顺便解释这个小贼的情况，提出“将功折罪”，做工偿还只求一个收留的地方是吗？
他甚至还没有问雪柔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这是一个善良，而且聪明的男孩，雪柔对他很有好感。他约莫和达奇安差不多的年纪和个头，立体的五官，皮肤被日头晒得有点黑，几颗小雀斑印在他的脸颊上，过于瘦削。
“你叫什么名字？”雪柔问他。
“奥利弗希尔。”男孩脸上没有笑意，说话声音平和沉稳，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房子。“我家就在那里，你要是有事，以后可以来找我。”
他似乎知道雪柔会留下来，又像是被沉重的农活和生活压榨完了精力般不苟言笑，雪柔看到他的手指里几乎都是泥土。“我叫雪柔，你可以叫我雪，我从伦敦过来。”
“伦敦不好吗？伦敦穷到你没有地方乞讨所以你来到了乡村吗？”突然的，男孩话里有了嘲讽的声调。
雪柔没接话，而男孩似乎觉察出自己话里的不妥，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意。“对不起，我并无他意。”
接下来的事情，是顺利的。叫戈德弗雷的土地乡绅是一位慷慨的人，他原谅了雪柔，并在奥利弗适当询问是否将女孩送警之后，主动提出了让雪柔留下来的意思，让雪柔作为女仆而留下。
雪柔留了下来，奥利弗则安静的离开。
此后的时间，见过庄园内肤色各异的女仆后，雪柔总算明白了奥利弗为什么那么肯定土地乡绅会留下自己的原因。戈德弗雷是个喜欢收集不同肤色女仆的主人，享受来自不同国度女性的服务。他甚至让女仆保留自己国度特色，可以说自己民族的语言，也可以烹饪民族特色食物来给他品尝。
雪柔很低调的生活，经常会在闲暇时候跑去找奥利弗。慢慢的，雪柔开始了解这个少年，他有一个酗酒的父亲，家里所有的钱几乎都被他父亲拿来买酒。一旦喝醉，这个男人就是暴力对待奥利弗，家里生活十分拮据，捉襟见肘。
雪柔会经常拿来面包，肉类偷偷塞给奥利弗。从开始的冷酷拒绝，到不好意思接受，到后期的主动接过雪柔手中东西塞进嘴里。
雪柔花了十天时间，一整晚的睡眠里，基本都被这个少年占据。
单纯的乡村生活，雪柔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享受过。自在，安宁，且平静。
九月，雪柔拿着邮局的报纸，看到了一条消息。
英俊潇洒的金发少年穿着白色实验服，站在实验室里认真看着面前的过滤嘴。过滤烟卷，惊喜享受。少年获得了专利奖项，过滤嘴开始投入到正式的生产，有了第一家过滤嘴的生产工厂。
这意味着烟草公司窃取了雪柔的专利果实，安在了达奇安的身上。这也说明，雪柔的账户真正的开始有了钱。
在将这一切拿给烟草公司的时候，雪柔就是做了诸多打算的，她有料到这一着。她只是很想看看金爷他们那边的动向，既然烟草公司已经宣布了消息，说明原材料已经收集好一部分的，后续的只要和提供原材料的公司达成协议就好。
而史密斯先生是否完成了原材料的收集？不管是英国还是美国，只要有了这个专利滤嘴的出现，经济发展一定会跟上，他手中的原材料市场，不管在哪里都是吃香的。
“还没有找到吗？”金爷无奈的扶额问道。
曹三爷表情晦暗。“金爷，除了咱们，还有坎贝尔伯爵那边在寻找小雪小姐，但是已经找了两个月都没有结果，那孩子应该找不回来了，兴许是”
曹三爷没有说完的话金爷怎么会不懂，他摇摇头，却不认可曹三爷的话。“她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死呢？我宁愿相信她是没有办法回伦敦，也不相信她会死。”
金爷甚至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办法和烟草公司达成的协议，他只知道这个女孩算无遗策，一切都在掌控中，让他和史密斯赚的盆满钵满，她是怎么知道烟草公司需要的原材料正是那几样的？后续的原材料市场，他们同样掌握了话语权，轻而易举就能实现垄断的那一天。
“找，别的地方找不到，就顺着河流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金爷不肯放弃，他眸子一亮，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妄想曹三爷。“她是从千金台出去之后不见的，那天来访的宾客，可有都问遍了？”
曹三爷皱了皱眉。“常来的白人老板和咱们自己中国人都是问过了的，但是和那位坎贝尔家少爷一起出现，小雪小姐相熟的那几人，咱们是还没有问过的。”
达奇安来找过自己很多次，问询雪柔的下落，不管是出于公司的利益还是个人的情感，他都是真心的。金爷皱眉思索一瞬，而那位道格拉斯公爵，早就已经回到了苏格兰高地。那位公爵的性格和他所在地区的地貌都相似极了，孤傲冷清。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乔伊斯。
金爷眉头皱的更紧了。他为什么忽略了这位少年呢？那个几度来千金台找雪柔麻烦，更在当晚愤怒至极的少年。
“走，去坎贝尔伯爵家。”金爷猛地站起身，快步向门外走去。西装展开的地方条条褶皱，金爷脚步急迫。
面对达奇安的逼近，乔伊斯步步往后退，脸上带着不可置信。“你为了她质问我？是吗？达奇！”
“所以你是承认了？”达奇安横眉。“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为什么！？”乔伊斯冷冷一笑。“她不该死吗？她瞧不起我，戏弄我，侮辱我，甚至从我身边抢走了你！”
抢走？达奇安不理解。“你在说些什么？”
“别说你不知道我喜欢你，达奇！”乔伊斯翻个白眼，“我一直喜欢你，忍受你和各个女孩在一起，她们或者高贵，或者有着丰满的身材， 我无法比较。但是为什么一个低贱的黄种人小女孩，你也会喜欢？凭什么在你面前我甚至不如她？因此，我可以向你证明，她的命并不值钱，我轻易就可以杀死她。”
这些话里的信息太多，达奇安几乎被气笑。“首先，也许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是这和我没关系，也不会影响到我对待你的方式。其次，我喜欢太多女孩，想换换口味，这些与你无关。再者，她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可以被你随意对待的女孩。”
基于家庭的原因，以及两家交好的关系，达奇安不会告发乔伊斯，达奇安是理智的。“你将她杀害之后，藏在了哪里？”
“泰晤士河。如果她没有被河里的鱼儿啃食完，说不定你还能观察她肮脏的黄皮肤来判断是不是她的尸体。”乔伊斯冷冷道。
“你简直疯了。”达奇安摇摇头。“这些事情我会全部告知你的父亲，也许你可以利用你父亲的权势逃脱法律的制裁，如果她真的有不幸，杀人犯的身份，你将永远无法抹去。你只不过将之前我身边充满女性的愤怒，宣泄到她一个人身上。换成我身边环绕的任何一个白种人女孩，你都不会如此。她不该承受你的愤怒。”
“你觉得我在做这件事情之前没有想到吗？达奇，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真的会为了她怀疑我，质问我，甚至这样对待我。”乔伊斯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她在你心里已经这么重要。为什么是她？”
“不，我只是愤怒你对于生命的藐视。”
“哦？”乔伊斯再次笑出声。“我从来不知道达奇你会对一个外族人有着所谓的同情心。”
达奇安脸色一冷，转身离开了乔伊斯的房间，他需要安排人沿着河岸寻找下去，他没有过多时间和乔伊斯在这里争吵，他永远清醒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虽然他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真正在意的是什么。
达奇安亲自率人到达特里安乡村的时候，雪柔已不在沿河的村庄生活。
十岁左右的黄种人小女孩，这个特征不要太好找，达奇安很快问出了雪柔曾生活的地方，他握紧拳头，心中雀跃着。“她还活着！”
“是的，那个奸诈的小女孩，我们都被她骗了。你也是被她骗了是吗？”
她那性子真是到哪里都不太平！可是现在达奇安却十分感谢她那性格。他压抑着心中喜悦，向妇人邀请道：“好心的夫人，如果不打扰您，请问您是否能带我去您说的那位医生家里看看？顺便说说那个女孩都做了什么事情吗？”
眼前绅士英俊且衣着华贵的少年，一直生活在乡村的妇人所没有见过的，不也正是因为这些，所以她主动上前攀谈的吗？此刻她能乘坐少年那看起来华丽的马车，这真是莫大的荣幸，乘坐这辆马车回去必然是十分风光的事情。
她毫不犹豫的上车，一屁股坐在了主人座位的右侧。达奇安脸色一凝，而后灿烂的笑着示意妇人换个位置。“美丽的女士，为了让我能看到你美丽的脸庞，请这边坐。”
妇人害羞的脸上一红，换到了达奇安的对面。达奇安笑笑，“麻烦您告知车夫如何到达特里安乡镇。”
妇人快速向车夫指明方向，望向达奇安。“oh，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
“那个女孩是如何欺骗了你们。”达奇安修养很好的笑着。
“对对对。”妇人点点头，八卦的肃色道：“那个女孩长得真丑，头上带着很大的伤口，用自己的劳力换取医疗费，住在老道尔医生的那里。然后不安分的说自己会雕塑，是个雕塑师。制作了一个小天使的雕像，然后，拿着雕像去告诉别人那个作品是她做的。当大家信任了她的手艺之后，乡绅威廉姆斯先生给了她一笔订金，她装模作样买了材料。结果却在连续十几天内，大家遇到她向她打招呼她也不回答，和之前的开朗健谈完全不一样。威廉姆斯先生去看她雕塑做的如何，结果却看到她什么都没有做，逼问之下，她结结巴巴的说着话，就像不会说话一样。这一切太古怪了，一问之下，她什么都说不出来，更无法当着大家的面制作雕塑。”
达奇安拳头握紧，心脏瞬间绷紧。
这一切说辞，和之前达奇安所见的一样，在一段时间内，她是说着流利英语，聪明且勇敢的。在一段时间内，她是畏畏缩缩，连一句完整的英语都无法说出口的，任人欺辱的。如同两个不同的人。
“大家将威廉姆斯先生的订金从她手里拿回来，举报了这个小小年纪的骗子。因为年纪小，所以福利院的人来这里，将她带走了。”
福利院！达奇安深吸一口气。“哪个福利院？”
“这个我不清楚，兴许老道尔是知道的，等会到了之后可以问问老道尔。”
妇人知道的大抵就是这样了，达奇安安静的听着那些添油加醋全是自己想当然猜测的故事，眉头微微皱紧。
他知道雪柔会画画，一块泥在她手上都可以绽放美丽的生命力，他更知道她是想好好在特里安乡村生活的。她曾经说过，与烟草公司的危险交易，兴许在获得过滤嘴利润后她就会被人用什么手段“处理”掉。即便是她曾那样说过，她依然是好好的过着每一天。达奇安觉得，不管有什么困难，在她聪明的小脑瓜之下，一定会找到化险为夷的办法。
可是，十几天里像变成另一个人的她，毁了她在特里安乡村的所有生活计划。
达奇安见过老道尔，问出了福利院的位置和名称，抱着门前放着的小天使泥塑，将一百英镑放在了老道尔面前。
他说：“谢谢你收留她。”
若是如同村头那大嘴巴妇人所说的受骗者，面前的少年怎么会说这句话呢？老道尔透过浑浊的眼望向面前的少年，恍惚的，他似乎看到了少年眼里的慌乱和心痛。
“她是你珍惜的人。”老道尔肯定的说。
达奇安无奈的弯了弯唇角。“她不是骗子。”
老道尔点点头，“我知道，她兴许是生了病，总会忘掉原本的样子，无法用原本的样子来对待别人。”
老道尔第一次见雪柔的时候，就知道那是个聪明坚韧的孩子，后面一段时间，那个孩子变得沉默寡言，只能听懂小部分的英语，却不肯说话，胆小怯懦。
果然也有人发现了。达奇安心中突然有些放松，他需要有人像这个老医生这样科学的看待雪柔的一切古怪之处。“她生病了。”
“去吧，找到她。”老道尔指了指门外。
达奇安转身走向门外。“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