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特里安乡村
雪柔在被乔伊斯砸破头的那一瞬间，她是晕倒了大概几分钟时间的。接下来，她听到乔伊斯吩咐车夫快点赶车的声音，身边两个帮手男生唯唯诺诺却惶恐不安的问话。
她不敢睁开眼睛，因为乔伊斯能做的这么绝对，并且安排好了“弃尸”行进的路线，说明对于要她命这件事是做了十足打算的。她知道对于下定了决心的人说什么都没有用，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引起乔伊斯的怀疑，让他对自己补刀。
头上的伤口一直流血不止，她更需要保存体力，面对接下来的困境。无论是逃，亦或者是最终的反抗。
在雪柔的记忆里，被绑架的记忆这并不是第一次，那时候司机去接十五岁的雪柔放学，车子拐进小路，却将雪柔带到了荒凉的地方。和现在的乔伊斯不一样，之前绑架雪柔的人则是一个有着严密计划的团伙，为的是求财，开出的赎金分成必定是让司机一辈子衣食无忧潇洒快活的，不然也不会冒险参与作案。为财，她不会受到伤害，她起码是安全的。
但是妒恨，是乔伊斯的出发点，他要的是雪柔死。
雪柔需要装死来瞒过乔伊斯，尽管害怕，但是她安静的呼吸，连胸口的起伏都不敢放肆，手指掐着自己的大腿，来强迫自己镇定。
所幸，乔伊斯打算的是先教训她，然后将她抛进河里，所以乔伊斯并没有很关心雪柔是否已经死透。
虽然七月属于泰晤士河流的枯水季，但是因为一场暴雨的来袭河水依旧冰冷汹涌。雪柔被丢下河时意识是清醒的，但失血过多给她小小的身体带来的伤害和消耗却也是致命的。
她本想游泳爬上岸，但是在体力透支和河水变得湍急的情况下根本没有办法用力。她只能保持身体放松，不被水浪打翻，不沉于河底，等待合适的时机获救。
路过繁华路口即便雪柔嗓子喊哑叫了无数次救命，都没有人来帮雪柔，只有偶听到救命声音抬起头来的醉汉望了望，骤雨急促，夜晚黑且深，没人能发现河里的雪柔。
“这里！救命——”她心下一急，身体失去平衡，身子没入水中，咕噜咕噜几口腥臭的河水灌入口中，再一道波涛卷来，她失力的闭上了眼睛。
雪柔再醒来时，天已大亮，天空还在下雨。她的衣摆被树枝挂住，一阵阵涌来的河水依然在冲刷着她的脸，她立刻抓住树枝，轻轻活动一下手脚，脚下蹬水，借助树枝爬到了岸边。
她抬眼看看四周环境，远处有影影绰绰的房子，她所处的应该是泰晤士的下流位置，这里的河面很明显已变得宽阔。
大片的树木之后，是辽阔的农田和草地，雪柔缓缓走着，雨也开始停歇。一丝阳光洒向大地，渐渐的，暖暖的风刮起，雪柔向着有着房子的地方不停走着，风里带着泥土和青草的香味。
雪柔闭上眼睛，将空气大力吸进肺里，再吐出来，一双杏眼里慢慢露出笑意。
活着真好。
雪柔很白，但是这种白是黄皮肤衬托出来，区别于白种人的白。渐渐地，她看到被人脚印踏过的草地上出现了车辙的痕迹，不远处行驶来的马车窗帘后露出一双眼睛打量着她，惊声叫道：“黄种猴子！”
“父亲你看，是黄种猴子！我第一次见！她要去特里安村！”男孩再次喊道。
雪柔心里翻个白眼，继续走路。
“停下，安德烈。可别让我知道你在学校就是学习了这些。”男孩无礼的话被打断，马车被叫停。“停车。”
其实比起马车内的两人，车外的车夫是更加好奇一个黄种人女孩怎么会来到这里的，此时被叫停了马车，立刻下车去替车内的主人打开了车门。
黄种人，他们很少见到。
雪柔见车里的人为了自己停下，也停下步子。
车内下来衣着讲究的西装男士，身材略胖，眉宇之间有点严肃。和他一起下车的还有一个很胖的男孩，一身西装，正好奇的打量着雪柔。
雪柔率先对对方行礼。“日安，先生。”
“日安，小姐。请问你是要到哪里去？”
如果说出自己的身份会被送回伦敦，如果不说会被怀疑是偷渡来到英国遣送去此时的中国。在此基础上，雪柔只好说。
“我的老师让我来这里看看是否有需要工作的差事，然后告知他。”
绅士好奇的看向雪柔。“你的老师？请问你们从事什么工作？”
雪柔大方介绍道：“我们是雕刻师，像教堂，或者建筑物上的浮雕，整体塑像，或者木头上的花纹等。”
绅士点点头。“那么在特里安乡村只有固定的那么几户有需要，我建议你去镇上转转，镇上有更多的机会。”
“谢谢您，好心的先生。”
“不过。”绅士看向雪柔头上的伤口。“你伤的不轻。”
雪柔装作这才想到的样子尴尬的笑了笑。“刚刚摔倒了，可真疼。”
她看起来很自然，很熟练介绍自己的义务范围，确实像一个跟着别人走南闯北的孩子。作为一个异族人，发音也很准，看来也确实是一直生活在英国。况且一个孩子，他没什么好提防的，绅士打消了心中疑惑。“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顺路带你去镇上先处理一下伤口。”
雪柔笑道：“如果不麻烦您的话。”
“为什么要邀请她上车？报纸上说他们都是一群心思龌龊而且”胖男孩不满的向绅士抱怨着，看到雪柔走近，闭了嘴一脸紧张的望着雪柔。
绅士目前还没有办法向自己的孩子说明自己看人的直觉，他请雪柔上车，雪柔自觉地坐在了正位的反方向，安静的等待主人入内。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雪柔没有任何羞怯的热情笑着，“您一定是位心地善良且有学识的绅士。”
马屁是让人认可的，绅士露出温和笑意。“你也是一位美丽聪明的小姐，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
“小雪，雪花的意思。”雪柔介绍道。
“我是肖恩威廉姆斯，这是我的儿子，埃里克森。我是这个镇上的治安法官。”绅士礼貌的点头。
“尊敬的先生，如您所见，我和老师顺着河流往这边走，总是路过一个地方便工作一段时间，请问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
“这里是特里安乡镇，诺尔岛。欢迎你的到来。”
“谢谢，那么，这里距离伦敦大概是”雪柔做出思考的样子。
到底是个孩子，了解的也不是那么多。肖恩替她做出了回答。 “大概是70公里左右。”
诺尔岛，特里安乡镇，大概距离伦敦70公里左右，她居然随着河流来到了那么远的地方。真荒唐，再漂远点，她都要被泰晤士河带得汇入海洋了。雪柔心下一松，却有了几分劫后余生的自在感。
她想，这下应该不会有人再来找她的麻烦了。乔伊斯是下了狠手要将自己置于死地的，伦敦暂时是不能回去的。相反，她可以借由工作的名义留在这个地方。烟草公司对于过滤嘴的研究和发展已经在落实中，她有利润的来源，又有史密斯和金爷原材料方面的股份，事情已安排的差不多，账户里面的钱即便她不操心也会自动增长，她没有非回伦敦不可的理由，还不如在这里暂避风头。
况且除了乔伊斯，不知道她的点子开始赚钱之后会不会有别的打着自己的主意。离开伦敦那个是非之地，兴许是好事。
这一路大概四五公里路程，雪柔大致了解了这个乡镇的情况，最终来到小而简单的乡镇医疗房面前，雪柔向绅士的肖恩威廉姆斯说了谢谢和再见，挥手作别。
她身上一便士都没有，却没法放着头上豁着的伤口不管。
医师是个头发花白的瘦老头，看到雪柔的肤色，惊讶了一瞬，但在看到雪柔头上的伤口和血迹之后皱了皱眉。“处理伤口2便士。”
“我没有钱，但是我可以帮你做事来偿还。”
老头不屑的转头，“你能做什么事。”雪柔看看不远处餐盘里干巴巴啃了一两口的面包。“我可以让你一周内都吃到好吃的餐点。”换取伤口的治疗。
两便士的便宜，老头撇了撇嘴。“哦，狡猾的黄种人。”
雪柔乖乖的笑着坐到了椅子上。“谢谢您，先生。”
细腻的心思和报纸上描述的一样，但是却没有细细的长眼睛，单眼皮，和塌鼻子。大大的杏眼，笑起来甜美单纯，有分寸又礼貌。她的外表看起来就像一朵纤细脆弱的铃兰花，洁白，惹人怜爱。
不过是个流落他乡的可怜女孩。
雪柔确实需要一个落脚点，而现在她可以睡在诊所的地板上，还可以养伤。但是考虑到过几天这副身体是小雪使用，所以她需要给小雪准备一个合适的生活条件。
因此，在给老道尔医生做完餐点之后，雪柔会前往镇上房子建筑看起来最讲究的人家里拜访，寻找合适的工作。因为小雪不具备雕塑的技能，她打算暂时找些零工，回来制作。
而因为遇见了乡绅威廉姆斯先生，经过他的认证，雪柔的身份很快得到了传播。而经过雪柔这两天的美食攻略，老道尔先生已经逐渐接纳了雪柔的存在。
为了让自己的身份看起来充满说服力，不做饭，不出去外面宣传自己的时候，她都在认真制作自己的雕塑作品。
而老道尔管她做什么？他只在意自己一天三顿准时的餐点。
雪柔不知道小雪面对这个情况会怎么处理，她会不会像自己一样做饭，能不能听懂这里人的语言，雪柔只能尽自己能力将条件变好，让小雪面对这个局面时没有那么艰难。
夜深人静躺在诊所地板上入睡的雪柔想到的人只有小小的凯文，当晚，她想要回到史密斯家，是因为和凯文约好第二天一早便去公园郊游，她不常许诺，但是一旦说出口的话还是会尽力完成，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小孩，可也是雪柔一直疼爱的孩子。
之后的时间，雪柔终于迎来了第一单生意，她用两天雕塑好摆在诊所外的小天使得到了大家的关注，一时间大家开始对这个其它肤色的女孩多了点讨论的空间。而真正乐于尝试的则是乡绅威廉姆斯先生，他想要一尊美丽的女性石膏雕像，用来摆放在他宽阔的花园草地上。
雪柔接下订单，用订金购买完石膏之后回到诊所不久，她就醒来了。
在没有人吵自己的情况下，雪柔入睡了十一个小时。
她迅速起床洗漱，换上衣服去外面餐厅吃饭。她一双手因为整日和雕塑打交道并不算细嫩，甚至有点粗糙，所以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不会选择做饭。会做饭，不过是因为留学那阵太过贫穷。
吃了东西喝喝咖啡，雪柔到广场上喂喂鸽子，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画画，虽然装的很悠闲，但是雪柔却时常看看腕上手表显示的时间。
如果不能违抗命运的安排，她必然会每天入梦代替小雪生活，但是她不能代替小雪享受小雪的人生，小雪应该拥有的时间。
她打开手机网页搜索关于时代背景下的故事，小心的将以前了解不多的事情记在心里。
稍晚点换衣服健身，约上朋友吃饭小酌，愉快的度过一天的时间。回到家洗澡躺下，接到南望打来的视频电话。
正在喧哗的年轻人派对上，喊她去。一转眼，看到晚上还一起吃饭的朋友也出现在了同一个派对上，她翻个白眼。“我知道你很厉害，女孩都爱你，但是请对我的朋友手下留情。”
就不该碰巧认识。
黑发碧眼的白人女孩来到南望身边抱住他的腰肢，冲着雪柔开心打招呼，“我说了晚上有活动，你却要回去睡觉，你梦里难道有帅哥吗？比这里一大片男孩都帅吗？”
南望将吻落在女孩脸上，偷偷的看了一眼在笑的雪柔，嘴角笑意僵硬，眼神突然就暗淡了下去。
只那一眼，南望就知道她是真的不喜欢自己。
挂断电话，雪柔看看时间，指针指在九点位置。今天她是在上午十点多醒来的，小雪那边度过的时间应该是十一天。
雪柔进入梦乡，来到1910年的7月24日。
睁开眼睛，感受到身体被压住，有一双手在自己身上来回的游走，雪柔身体止不住颤抖，伸出手就去推身上的人。
她很明白自己的这个身体正在遭遇什么。
可是身上人很重，雪柔没有办法，用手摸到附近一块石头，猛的砸到了身上那人的头上。那人吃痛放开雪柔，雪柔则趁机翻身而起头也不回就跑。
“野蛮的黄种人！居然敢对我动手！”
雪柔不敢回头，只能不停向前跑。可是前方只有深深密林，并无其他，雪柔知道回头面对自己的会是什么。她一头冲进森林，脚下一点都不敢放松。
雪柔不知道小雪为什么没在特里安乡村，却在一个远离人群的地方遭遇一位中年男人猥亵。
天呐！自己再晚醒一刻，会发生什么！小雪啊小雪，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雪柔越跑越深，刺藤的钩刺划伤了她的皮肤，衣服，她不敢停下。惊飞了小鸟，小兔，她不能停下。
身后的男人追赶着她，咒骂着：“该死的女孩！快点停下！我还要带你去见福利院院长！你忘了我给过你糖果，我是好人！”
福利院院长！几乎是瞬间，雪柔明白了过来。
小雪在无法沟通的这十一天里，露了怯，暴露了底细。所以有人举报了她，要将她送去福利院！而这个被派来接她的人，在去福利院的路上想要强暴她！
小雪还只是个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对小雪！悔恨从雪柔心中蔓延，她深吸一口气，卯足了劲往前跑，一刻也不敢放松。
穿过密林，就是旷野，雪柔一头扎进没过她身体的玉米田中。
她不敢呼救，因为既然福利院找上自己一定是身份暴露了。那么那个人来接自己，必然是政府人员，自己呼救，别人不仅不会帮助自己，还会将自己送回那人的手里。
男人年纪已有四五十岁，身材矮胖，跟着雪柔穿过密林已是吃不消，这会看着雪柔逃进一眼望不到头的玉米林中更是觉得无奈，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一边喘一边断断续续的骂着：“该死的女孩……oh，我的头好痛……”
虽说是个半大的孩子，但是他是第一次遇到黄种女人，他乐于自己先“尝试”之后，再将女孩带给福利院，白种女孩尚且很多不能进入福利院养育的正常流程，更何况她一个黄种女孩。最终的结果就是将女孩随便找个地方卖掉，所以在卖掉之前可以让他好好“快活”一下。反正一个异色种族的女孩，丢了也不会有人怀疑的。可这个女孩上一秒吃着糖果乖乖的，下一秒居然敢反抗！
要是去搜寻是肯定不可能的，他一边觉得晦气一边骂，向着自己来时的路缓缓走去。他需要在天黑之前赶回镇上，不然天黑下来，没有烛火的野外还是恐怖的。
雪柔静静地躲在玉米地里，直到看着那人走远，才放松了身体长舒了一口气。
她掰下一根玉米，剥开层层羽衣，狠狠的咬了一口。生玉米的味道直冲脑门，雪柔嚼了几口迅速咽下。
“就当是玉米浓汤。”
吃完一根，再扒下几根玉米，雪柔大跨步走出了玉米地。
“偷玉米的贼。”一个凶恶的男孩声音响起，一棍子向着雪柔的面门打来。
雪柔条件反射的躲开，大声道：“我不是，我只是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