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命运还是巧合
她停下脚步，不知道自己往前走做什么，眸间一片疑惑。迟疑之际，身边的小桃推推她的身子，催促道。
“小雪，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给李老爷和灵灵姐房中伺候。”
怎么回事？
雪柔看看面前的小桃，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拿着木水盆的小手和红色唐装衣衫，不禁皱起了眉头。
自己怎么又到这个叫小雪的女孩身上了！？
“我头疼。”雪柔转过头，给小桃一个可怜样，她百思不得其解，急于脱离现在这副环境。
叫她房中伺候别人，尤其还是男人和女人刚刚huan好后的净身，还是不必了。她闻到那个味道都难受，生怕自己沾染上了半分。
小桃眼神一凝，望着她，眸中透出十足古怪，却再不看她。上前冲着烟客和灵灵姐应道：“我来我来，小雪手生，别等会水温都没对付好。”
低头又向后道：“去洗把脸清醒一下，这么不顶事，再来几次芳姐都要赶你回去厨房了。”
这话是对她说了，此时雪柔只是连连应好，快步下楼，迅速溜到了千金台外面。她脚步飞快，一步接一步，跨过雨洼，踩过泥泞，冲到报摊前，额上汗珠析出，少女眼神坚毅的望向最正面的那张报纸。
庚戌年。3月18日，二月初八。再四天，是春分日。她第一次前往金丝雀码头看报纸了解日期的日子是3月1日，看到的报纸是2月28日，是2月的最后一天，那个2月只有28天。
也就是说，她回到现实之后，1910年的伦敦，已过了17天。
可是为什么？她会再次来到这里？这次，她又会在什么契机下回去现实生活？
不知不觉脚步稍转，雪柔皱着眉头微微叹了口气，这种离奇的穿越，中间有什么规律呢？
第一次，她在1910年待了五天左右，她睡着差不多是五小时左右。这次，当她睡着，便来到了这里，所以，穿越的契机应该是她的入睡。而这小姑娘知道自己在她身体里面吗？她生命中流淌和消失的时间，被自己占用，小雪本人有感觉到吗？
而1910年过去的17天，则是她现实生活中清醒的17小时。这个时候，雪柔只是设想，并希望有个人从旁边叫醒沉睡的自己。
夜幕已浓，行驶夜空中的飞机平稳飞行，抵达法国戴高乐机场是第二天的凌晨六点左右，闪烁的时间灯光正是10:00，这时候的乘客大多已入睡。南望财大气粗，给雪柔订的商务舱，这会儿雪柔正戴着眼罩睡的沉稳，无人打扰。空姐轻柔的踩着地毯经过，贴心的将灯光关掉一处，舱内更显静谧，适合入睡。
而现在的雪柔假设出入睡是来到1910年的契机，再思索的便是如何离开这里。
即便现实社会没有自己期待的人存在，但能回去自然要回去的，二十世纪10年代这种动荡的时期，她疯了才会想留在这里。
况且她目前身无分文，身份低微，如何在这时代保全自己呢？
如果真的是入睡才来到这个地方，她一次最多也就睡几个小时，也就是这里的几天时间，她怕什么？熬过一天是一天，得过且过不就好嘛。
可是小雪这个身份肯定是要回到千金台的，回到千金台她就需要做房中女孩，伺候别人，十四岁的时候还要上台被拍卖。
万一以后真的只要一睡着都要回到这个女孩小雪的身上，做为闵雪柔的她真的可以忍受吗？答案很肯定，是不能的。
所以，不想小雪走上被千金台规划好的路线，雪柔需要赚钱，带着小雪这副身体离开接下来会来到的战争的中心。
该做什么，回去做那房中女孩？一天天的攒点辛苦钱吗？战争结束了都不可能攒到钱。
看着码头上等着乘客下船一拥而上兜售各种东西的孩童，雪柔心思飞转，眯了眯眸。
她快步回了千金台，乖乖的走到小桃身边，将小桃需要的烟盒递给了小桃摆放整齐。
小桃接过她递来的烟盒，看了她一眼，将空烟盒摆好。“小雪，我实在不明白，你是什么时候学会这怪腔怪调的。”
雪柔在偷偷数空下来的烟盒子，空的越多，说明越需要补货。除去千金台明面上的补货，那些姐姐们多用的烟，定然是需要房中姑娘私下出去补的。
而在这中间，就是差价赚钱的机会。
小桃这话一出口，雪柔视线略略看过那些空盒，却是定在了小桃的身上。
小桃见她视线不解，也不再藏着掖着。“那次你被三爷的人打个半死，芳姐求情带你回来，那时候你说话的口音就是你现在这样。可你前一段时间说的又和我们一样，你是又发烧了吗？”
这话让雪柔浑身一个激灵，她怎么就忘了，小雪说话的口音可能根本就不是普通话呢，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是说现代普通话的，而她闵雪柔本人则一直是说普通话的啊。
雪柔心思电转，深吸一口气，眼眸里闪过泪光，表情惊恐的抓住了小桃的手臂，扑进小桃怀里。“小桃！你在说什么啊！我也不知道啊，我一醒来就说这种话，难道是我出了什么问题吗？你不要吓我啊！”
这话雪柔是真的没法接，小桃问起，她目前只能用这种办法拖着，带口音的普通话，她学还不行吗？
小桃一听雪柔咋呼，心中对雪柔怀疑少了些，却多了几分她是不是被打傻了或者中邪了的猜想。可是前段时间恢复好了的小雪不是做事乖顺，口音和自己一样正常得很吗？
“好了好了，你就先不单独伺候，跟在我身边给我打下手吧。”这精神状态，小桃也不好让雪柔单独伺候客人和姐姐们。
五楼新来的房中姑娘小雪年纪小不济事，忙不过来的时候，是楼上楼下的房中女孩来帮忙。一来二去之间，雪柔便和这些房中女孩说上话了。
这楼里伺候人的姐姐们平日里是不出楼的，按时间约着上门的先生也多。陪着那些人吸烟，自己也染上了烟瘾，伺候不伺候那些人的时候都会抽上几支。可用了千金台分配好有数的烟，就需要自己出钱补上。没有自己出去买烟的时间，便由房中女孩出去采买。
房中女孩一层楼配两位，平日也都是忙不过来的。现在五楼缺了一位，现在的雪柔手脚不利索，五楼伺候的工作还是楼上楼下依然谁有空就自动填上来的，自然是都没有时间去补上烟了。
看着小桃有条不紊的伺候着姐姐和客人们房中的差事，雪柔心中计划逐渐形成。
最终，在雪柔的软磨硬泡，分析利弊之后这个差事落到了她的头上。
虽然小桃还在一再的交代“见到你的衣服，他们会知道你去买烟，也知道你来自千金台。千万不要胆小被牵着走，一般是一包零售价格是4先令”，“如果他们的价高于4先令4便士，就说千金台以后找别的售烟处”。
“如果遇到轻视中国人，任他们去，千万不要跟他们顶嘴，保证自己的安全。他们只是习惯这样，却是一直和千金台有生意往来，不会太过分”。
1盎司= 1/16磅（pound）= 283克；1磅= 7000格令= 454克。
一英镑=20先令，1先令=12便士，1便士=4法新（所以常有1/4便士）。此时散工日工资大概是3先令，工人是 4先令6便士左右，英国工人每周维持最低水平需用30先令，但当时只有八分之三的男工工资达到这个水平，一般女工每周工资只有8先令。物价如牛肉是一磅6-8便士。
所以比起上手伺候房中差事，雪柔学的更多的是这个时代基础知识。汇率，物价，局势，中国人的处境。
小桃能同意雪柔去补充烟品，一是因为雪柔对于房中伺候的不熟练和排斥，在那待着还不如去干点大家都急着需的实在事。
二则是补充烟品不算什么困难的事情，烟店和千金台之前便常有生意来往，危险性不大。三是补充烟品的路来往几乎要耗尽一天的时间，对于如今缺人手的房中女孩来说，没什么存在感的雪柔更适合做这个事情。
雪柔十分感激小桃，因为这位年纪并不大的女孩，一直在处处保护着她。
这次因着公干的理由，雪柔才算大胆走出金丝雀码头。她感觉兜里沉甸甸，额外一个口袋里的两便士是小桃留给雪柔拿来买糖果的。
搭乘着有轨电车，对于雪柔的出现，白人乘客立刻露出了敌意而轻视的眼神。雪柔自知自己不受欢迎，乖巧的坐在了最后排位置。转过脸看着风景悠悠转变，却是悠哉欣赏起了属于这个时代独有的复古风景。
她在作为闵雪柔的时候，曾到英国出差，很多地方为了发展游客，复古整修了街道和景点。这会儿见到没有人工加工过的真实风景，心中是轻松和欢喜的。
此时泰晤士河运尚不发达，滨水区的河面上停靠着几艘小船。远处则是著名的伦敦塔桥。而最著名的摩天轮“伦敦眼”，还没有出现，因为此建筑1999年才建成。
一小时左右的电车车程，雪柔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特拉法加广场。
一边比对手上纸条上的地址，一边走着的雪柔却被广场中心的大喷泉和四座高大雄狮保护着海军将军的雕像吸引了视线。
雕塑，是雪柔的老本行。她曾为了观察这座雕像各角度画了三天的画，在这广场上被鸽子往身上拉了不低于十泡屎。
拿出一便士，双掌合十。
“各方菩萨佛主上帝耶稣，保佑我赶紧搞到钱，逃到别处去！”
恶狠狠的许下心愿，雪柔将手上便士丢进喷泉里。然后，呆在原地。却又突然涨红了脸，疯了似的扑向喷泉。
“痴线啊！我怎么把地址给丢出去了！”
纸条是捡回来了，但是也被打湿了。抢救的及时，还能窥见一点当初的样子，只是地址的门牌号有点看不清了。
“155？还是135来着？”
穿过特拉法加广场，来到隐蔽一点的后段。这里的建筑物大多是维多利亚风格风格，从门外看根本看不出来什么，再加上暂时没看见烟品售卖处的招牌，雪柔便敲响了135号门牌号建筑物的大门。
来开门的是一位留着两撇小胡子的高瘦白人男士，他疑惑的望着雪柔，虽然惊讶于对方的黄色皮肤，却十分有礼貌的问道：“你好女士，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雪柔礼貌的回礼，用英式英语腔调问道：“请问贵公司可有售卖烟品的业务？”
看来是找错了地方的小小女士，男人正要回答，却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微微脚步声。他来不及回复雪柔，恭敬的侧身，让出了道路。
“我的大人。”
他的身后，一位红发少年缓缓走出。视线与雪柔相撞，眸中笑意一闪而过。
雪柔惊讶于少年那难得一见的美貌，和那一头美丽的红发。
而少年想，他可能快要知道答案是什么了，少女在水岸边所制作，又被抢走的东西。
………
雪柔不是很明白眼下的发展，她一脸莫名的看看身边陪自己走路漫步在伦敦街头寻找烟社的少年，又回头看了看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距离跟着的那位貌似管家的小胡子先生，颇有几分受宠若惊。
“道格拉斯先生，您真的不需要陪我去的，这样太麻烦您了。”
她的英国腔还有点怪异，却颇为符合她外族人的身份。
少年道格拉斯手放在后面腰部，优雅的步伐不紧不慢，却微微落后半步走在雪柔身边，将绅士礼仪发挥到了极致。
他看着雪柔，摇了摇头。
“也许是你在带我熟悉伦敦，所以，我应该谢谢你。”
少年谦和有礼，绅士贵气，还有着让人看上一眼就要沦陷的外貌。雪柔觉得不管活多少年，无论多少次都没有办法抗拒。
可是这种贵族少年，对自己的殷勤意味着什么？自己只不过一个发育不良，看起来八岁的小女孩。
她的戒备写在脸上，刻意保持着二人的距离。
少年话不多，知道雪柔是前往烟社走错地方之后，提出要带她去155号地址，却再无其他话。顶多是雪柔说话之后，回答她的问题。
很绅士很克制，让人感觉好像时间很多的样子。
雪柔拿不准少年想什么，只得硬着头皮一步步往前走，不敢多说二话。穿过两条街道，来到了155号烟膏社的门口，这才松了口气。
“道格拉斯先生，我已经到了，非常谢谢您陪我走这段路。”
少年深邃的眼睛望着她，带着笑意点了点头，伸手示意雪柔请便。
雪柔回礼点头，不假思索快步走进烟社。
少年身后跟随的小胡子霍华德先生停下脚步，轻声询问：“我的大人，为什么会陪那位年轻的女士来此？”
人们所熟知的道格拉斯公爵大人，少年老成，情绪永远不会流露在脸上。即便面见皇室，脸上笑意依然是淡淡的，更从来没有见过他曾在其他人身上展现过多的关注和好奇。
“她看起来很鲜活，不是吗？”
显眼的一身红色，穿在她的身上很是宽松，今日扎着两个儿童发髻的她异常的童真可爱。况且，在喷泉旁许愿又暴跳冲到喷泉旁捡纸条的样子很有趣。
这也便是，在她敲响自己在英格兰的暂住之所后，自己会及时出现的原因了。
他很早便发现了她，可她不认识自己罢了。
也许是命运，她偶然的敲响了自己的门。就像命运送到自己手上的礼物，他无法忽视，同时也想抓住。
在自己这个年纪，男孩们都喜欢含苞待放的玫瑰，哪里会注意到一株角落里的小兰花。更何况，叶片凋敝，花枝不蔓。